謝憐隨口道“是啊。”答完了才發現,這聲音居然是明光的。他都被關進罐子裡了,居然還在豎著耳朵聽外邊動靜。謝憐答後,他啐道“裴茗!你睡了那麼多女人,就生出這種廢物後人嗎?居然還要求著雨師國人的庇護才能苟活,還幫著他們說好話,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哈!”
聞言,裴茗神情略略有些不自在。謝憐不明白笑點怒點何在,低聲詢問半月“你聽懂了嗎?”
半月道“不太懂。不過,我好像聽裴宿哥哥說過,他家將軍飛升之前,是須黎國的將軍。”
“……”
裴茗是須黎國的將軍,有什麼問題嗎?
很有問題!
因為,據謝憐所知,雨師國,就是被須黎國的鐵騎踏平的!
半月又道“雨師大人,是雨師國最後一代國主。”
“……”
難怪裴茗提到雨師時神色便總有異樣,也難怪雨師之前教訓明光殿那位副神官毫不客氣了。原來,雙方是有著源遠流長的舊怨。
須知,雖然對神官而言,人間的國家相互滅來滅去、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確是天理尋常,但輪到自己的時候,總是不能釋懷的。如果和滅了自己國家的大將同庭為神,這人還整天在上天庭晃來晃去,十分高調,不得不說,有點鬨心。
裴宿加了一張符,貼在罐子外,明光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道“將軍又是為何而來?”
裴茗道“還不都是為了早點把你弄回去。”
謝憐想起花城的話。看來,這就是裴茗被派到銅爐山時找君吾交換的“好處”了。裴茗拍了拍裴宿的肩,道“既然你也來了,好好表現。這次做得好的話,也許就能提前回上天庭了。”
裴宿尚未答話,他手裡罐子上的符咒卻燒了起來,竟是被關在裡麵的明光以怒火燒掉了符咒。他道“裴茗!!!你還記得你當初怎麼說的?!”
裴宿待要再貼一張符封口,裴茗卻攔住了他,道“裴某生平說過的話太多了,你指哪句?”
明光恨聲道“你殺跟隨你多年的部下時,用的什麼理由你還記得嗎?‘有的人可以殺,有的人不可以;有的事可以做,有的事不可以。’——一派仿佛心懷蒼生大義凜然的口氣!如今呢?你以為彆人不知道你家小裴乾了什麼齷齪事?早傳開了!你還不是想方設法給他擦屁股、幫他遮掩過去?難道當初陪你南征北戰的那些兄弟就該死,輪到你這後人了,他就不該死了?你這個人,對衣服是穿過就丟,對手足也是用過就斷!難道你家小裴就是寶,我們就是草嗎?!”
他一股腦吼了一大串,裴茗聽完,忽然道“你,不是明光吧。”
罐子裡瞬間沉默了。須臾,明光嗡嗡地道“你說什麼鬼話,我是不是明光你沒看見?都化形了!”
裴茗卻肯定地道“不。你不是明光。”
罐子裡的聲音暴躁地道“那我還能是誰?”
裴茗把那罐子從裴宿手裡拿過來,口氣篤定地道“你是容廣吧。”
此言一出,那罐子徹底不吱聲了。
裴宿聽到這個名字,雙目微微睜大。謝憐道“小裴將軍,容廣是何人?”
裴宿回過神來,微微遲疑片刻,答道“是將軍當年未飛升時,跟隨時間最長的一位副將,最得力的一名下屬。”
謝憐也終於知道了,“將軍折劍”,到底是個什麼典故。
裴茗當年為人時,情場得意,沙場也得意,乃是常勝將軍,數十載未嘗有敗績。其中,固然有他本人驍勇善戰的緣故,但也少不了一位副將的扶持。這名副將,名字就叫做容廣。
容廣以奸詐狡猾、心機百出聞名。二人雖然性格風格大不相同,但認識的早,配合也意外的極好,一主明,一主暗,乃是多年的上下級,鐵打一般的交情。裴茗的佩劍“明光”,就是選二人名字“茗”和“廣”諧音而成的。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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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茗會打仗,在動蕩戰亂的年代,會打仗比會賺錢重要多了,比會乾什麼都重要,自然是節節高升。但是,再怎麼升,最高也隻是個將軍了。了不起加無數個尊榮冗長的頭銜在將軍二字前麵,可永遠有個人壓在頭頂,見了國主也得低頭跪拜。
對此,他自己本人倒是沒什麼意見,可是,隨著他攻破一座又一座城池,戰甲上的榮光越來越耀眼,以容廣為首的一眾部下卻蠢蠢欲動起來。
裴茗本人未曾驕傲忘本,他的部下們卻代替他本人無限膨脹了。
最嚴重的,就是容廣。因為他和軍中將士交流更為密切,極能煽動人心,使得許多老部下都萌生了“裴將軍如今的地位遠遠比不上他應得”“裴將軍和我們受了欺壓”“須黎國需要裴將軍和我們拯救”的念頭。他們一心謀事,想打入須黎國皇宮,擁裴茗為王,帶一眾舊部飛黃騰達,站在當時最強國的巔峰,甚至還暢想了鐵騎踏平四海、一統天下的未來雄圖。
不幸的是,裴茗本人卻當真半點稱王的興趣都沒有。
他人生的樂趣就是打勝仗和睡美女,而這兩個,並不需要當國主才能做到。況且,當時的須黎國主雖然沒什麼建樹,但也沒什麼過錯,換他自己上,不一定能做的更好。貿然起事,有百害而無一利,何必無端惹動|亂?所以,容廣興致勃勃地跟他暗示了幾次,都被裴茗四兩撥千斤化開。
許多次下來,容廣卻半點沒被勸服,反而越來越魔怔。終於有一天,他們一圈武人拍板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起事再說。事成了,不信裴茗還能推脫。
聽到這裡,謝憐無言以對,心道“這種事,還能趕鴨子上架……”
裴宿見他若有所思,道“容廣未必是真心想擁立裴將軍為王,隻是,他必須借著將軍的名頭起事。因為他威望沒有將軍高,如果扯自己的大旗,未必能服眾。”
謝憐想了想,道“也未必。”
他們打的旗號的是擁立裴茗,裴茗當然不能假裝不知道這回事,當即攜了劍和人數較少的親信士兵,衝進皇宮,打了一場。
這一場仗,就是他人生的最後一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