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斬神,君可敢執刃並肩!
同樣的問題,其實漢武帝也很好奇,霍光為什麼會篤定遙渺渺定會同意。
漢武帝向來也不自耗,所以他選擇找霍光問清楚。
“霍光,朕聽聞你昨日就讓人按照預定流程準備祭祀大典,你是如何確定自己能說服李夫人答應的啊?”漢武帝清退眾人後,問的直截了當。
霍光跪在主帳中,對漢武帝知曉他昨日之言並不意外,坦然道“微臣並沒有說服李夫人,微臣隻是相信陛下的選擇。”
“哦,此話何意?”漢武帝饒有興致的看著霍光,隻是眼中卻映著冷意。
“李夫人願意參加祭祀大典,是因為她心中有陛下,有天下臣民。李夫人乃是陛下親封的夫人,豈會心胸狹隘,為禮官的一個失誤而置氣。李夫人謙讓代行皇後之職,是出於李夫人對皇後的尊重。”
漢武帝望著霍光淡然一如平常的神情,笑著道“你是覺得禮官弄錯皇後褘衣隻是失誤?”
察覺自己失言,霍光立馬俯身道“微臣不敢妄加斷言。”
他是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而霍去病是皇後衛子夫的親外甥,雖然他和衛家並無血緣關係,但難保漢武帝不會將他歸入衛氏外戚。
哪怕他竭力表現的絲毫不關注衛氏一族,即便他自從霍去病死後,跟衛家的聯係隻有霍嬗。霍嬗早夭後他便斷絕了和衛氏一族的往來。
君王自古多疑,也最是善變。
霍去病可以肆意張揚,可以為維護衛青殺了李敢,因為他得聖寵,更是衛氏一族的核心人物,根本和衛氏一族分不開。
但他若是和衛氏一族有所牽扯,最多也是邊緣人物,就容易成為眾矢之的。不敢對衛氏一族下手的人會將矛頭對準他,這他早就深有體會了。
衛氏一族現在如日中天、烈火烹油,難保不會有一天漢武帝會忌憚,他若是走得近了,就容易先被漢武帝拿來殺雞儆猴。
所以,他必須和衛氏一族劃清界限。
漢武帝雙眼微眯道“你對皇後褘衣一事如何看?”
“李夫人素來賢良大度,與人從無怨仇。微臣不敢隨意揣測,隻是覺得祭祀軒轅黃帝涉及君權正統,此事若是有人故意為之,怕是衝著陛下而來。”他既已失言,那就隻能將自己的想法歸為維護君權統治,而不是為維護衛氏一族。“微臣向來自覺愚鈍,唯恐判斷有誤,錯將小事大作,陛下既然問起此事,微臣不敢有所隱瞞。”
漢武帝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朕倒覺得你的判斷沒錯,此事乃是衝著動搖國本來的。”
霍光聽聞此言,不由的在內心鬆了口氣道“陛下聖明。”
漢武帝仔細打量著霍光,忽然覺得霍光這個人已經隱隱的開始嶄露頭角,不再隻是霍去病的弟弟了。“朕聽聞昨夜你在寢帳外守了整晚?”
漢武帝語氣雖然平淡,卻帶著幾分審視。
寢帳之內隻有李夫人,霍光已無宿衛之責,他去宿衛,就當於在給李夫人守夜。外臣覬覦嬪妃,這是抄家滅族之罪。
霍光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瞞著任何人,更是光明正大的守在寢帳之外。此刻他絲毫不慌的道“已有人向皇後褘衣下手,微臣擔心昨夜會有人對李夫人不利,以此讓今日的祭祀大典無法正常舉行。故微臣領了一小隊人馬確保李夫人安全,還請了春陀公公確保李夫人服飾無紕漏。”
“你昨夜惹怒了李夫人,還去宿衛?”漢武帝聲音微沉,顯然並不完全相信。
“微臣莽撞無知,確實衝撞了李夫人,自請宿衛也是想要將功贖罪,衝撞李夫人之罪,還請陛下責罰。”
“朕責罰了你,李夫人就不生你氣了?”漢武帝輕歎一聲,有些無奈道\”你自己衝撞的李夫人,還是你自己去請罪吧。李夫人還生著朕的氣呢!朕可幫不了你!\”
霍光見漢武帝揮手示意他退下,本已起身退出,但想了想,霍光又走回來跪在漢武帝麵前。
漢武帝蹙眉道“這是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霍光拱手道“微臣不知該說不該說。”
正為李夫人和自己置氣而煩心,漢武帝有些不耐煩的道\”你這都走了又回來,想必是打定主意要說了,就直接說吧。\”
霍光還是猶豫片刻,最終才躊躇道“昨夜微臣宿衛,李夫人問了三次夜色幾何了。”
漢武帝眼中毫無詫異之色,顯然早有人將昨夜對話也細細稟報給了漢武帝。
霍光心下一鬆,慶幸自己在漢武帝沒有問的前提下先如實彙報了,與其讓他人添油加醋讓漢武帝自己揣測,自己彙報至少能實事求是。
見漢武帝沒有反應,霍光繼續道“李夫人沒問陛下在何處,但微臣覺得李夫人
是在等陛下回去,才關心何時了的。\”
\”哦,是這樣嗎?\”漢武帝臉上這才有了些許笑意。
\”微臣不敢妄言,隻是昨日凝萃姑娘說李夫人自己按時用了晚膳,又聽凝萃姑娘說李夫人按時就寢。隻是李夫人夜間三次詢問夜色,顯然是沒有睡安穩,微臣才鬥膽猜測。\”
“她跟朕置氣了,她還能按時用膳就寢呢!她哪一點將朕放在心上了?”漢武帝雖嘴角微勾,卻還是帶著幾分惱意道,“朕昨晚還被她氣得沒用晚膳,還把寢帳都讓給她一個人了,朕昨晚可是在主帳將就的,她若是在意朕,她有空去看黃帝手植柏,沒空來請朕嗎?”
漢武帝對李夫人動了真情,霍光算是看明白了。隻是李夫人對漢武帝又是怎樣的感情呢?
想起李夫人在黃帝手植柏前的話語,霍光不由的有些愣神。但他很快就調整了心態,想著先渡過麵前的這關,為自己,也為李夫人。
“陛下天生富貴,若是不用膳,必有許多人會擔心,會想方設法的求陛下多少吃一點。可是李夫人不是,微臣聽聞李夫人出生寒微,幼時便父母雙亡,家中僅有三位兄長。長兄李延年長年在宮中,李廣利和李季更是長年在軍中服役,家中獨留她一人。從來都隻有恃寵而驕,孤身一人者,豈會有嬌氣可言。若是不用膳,不會有人哄勸,若是不就寢,也不會有人在意。孤身一人,隻能是逼著自己活下去罷了。”
漢武帝一怔,不由的想起了遙渺渺說的身份之彆,眼中皆是疼惜。
望著霍光也不由眼神黯然。霍光這麼多年從沒有犯過錯,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從不犯錯的人比起讓人信任,更會讓人害怕。
可是現在,漢武帝突然明白了,孤身之人,霍光是何等戰戰兢兢的小心翼翼做事,唯恐自己犯錯。
霍光自霍去病走後,失去了和衛氏一族的羈絆,霍嬗還小,比他更需要人照顧,他在長安舉目無親,算得上孤身一人。
遙渺渺又何嘗不是孤身一人,像霍光一樣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
細細想來,遙渺渺除了剛入宮那會不明所以的情緒失控,昨日竟是她難得的一次與他置氣,可他呢?
想到此處,漢武帝趕緊起身往遙渺渺那裡走去。
霍光望著漢武帝的背影,他知道漢武帝去找遙渺渺了,但不知是否是錯覺,他覺得自己突然後悔說剛才那些話了,否則為何他會如此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