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西移的太陽底下。
木匠戰戰兢兢,但他還是從藥行的角落裡默默走了出來,走到了李大先生的身後,他低著頭不太敢和平日裡都接觸不的高家家主對視哪怕一眼,但他的腳卻像是粘在了地上,不挪半步。
藥行掌櫃像是看不見一場足以席卷千鬆城的風暴正要從他的藥行裡麵爆發,他默默給木匠女兒把脈,然後拿出了之前木匠預定的藥材,按照方子一厘不差的配好,再架起一口藥鍋,仔細盯著火候,慢慢熬煮。
無論是錦樹出動的上百精銳還是那些壯著膽子把熱鬨看到了現在的百姓們,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寶記藥行裡麵,再看著高家家主高黎和李大先生的唇槍舌戰。
高黎抨擊著李大先生的出身。
李大先生質問著高家何曾把大焱朝廷放在眼裡。
誰都看得出來,當這唇舌之爭大概是分不出個勝負,但當這些唾沫都噴儘了之後,不需要講道理的刀劍就將按照你死我活這一千古不變,最野蠻也最直接的規矩,來分出個勝負了。
沒有人注意到。
在這藥行外麵,白衣青年和青衫老人也加爭辯。
辯的是規矩。
聽到青衫老人說他隻是把這鎖鏈用規矩給指了出來。
白衣青年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所以我說你這是……本末倒置。”
“眾生皆尋出路,但也自有出路。”
“身處何處,留在何處,爭在何處……應當是眾生自己來定奪,而不是由高家或者是彆的什麼高高在上的家夥,來給眾生劃一條線,要求他們不得越過半步。”
“眾生也許選不了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畢竟世事多艱人生無常。”
“但也隻有他們各自的人生經曆能夠淬煉出他們該有的樣子。”
“誰也沒有資格來規定他們該是什麼樣子。”
青衫老人微微愣了一下,似乎被徐年這番話激起了好奇,他仔細打量著徐年,問道:“即便他們自己目光短淺,越過了雷池撞上了南牆,頭破血流甚至是家破人亡……也是自找?”
徐年說道:“自不自找,不好說,但是悲是歡,總得準人去找。”
青衫老人笑了一下,直言道:“聽說公子你的修行根基在道門,卻精通儒釋兩教,可謂三教合一的奇才,本來我還不信,今日見麵確實是非同一般了。”
“尤其是公子這言談舉止無甚儒生氣君子意,但這意思倒是和某人曾與我說過的大差不差。”
“他也說這眾生是什麼樣,讓眾生自己去折騰,輪不到我們這些人來指手畫腳。”
如果說之前青衫老人還多少裝成是看熱鬨的百姓在議論著高家的規矩。
那麼現在他這就是裝都不裝了。
既然點破了徐年的身份。
自然也相當於表明了自己不是普普通通的圍觀百姓。
普通百姓。
可沒理由看出徐年的根腳。
徐年說道:“看來以前就有人教過你這個道理,隻是你……沒有聽。”
“教過道理?嗬嗬……我,憑什麼要聽他的大道理?”
青衫老人的臉上浮現出了慍怒。
就像是壓抑已久的火山,噴出了一縷赤焰。
“滿嘴的大道理,滿口的仁義道德……他就真是什麼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