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衝一番搶白反駁,讓周山不敢再說,低頭不語。
霍長鶴看一眼崔衝,示意他不要太激動。
崔衝深吸幾口氣,後退兩步,不再多言。
“你繼續說,”霍長鶴道,“不要被影響。”
周山依舊低著頭:“是。”
他沉默一瞬,繼續說:“那日我被選中,和少將軍……就是李環峰,因為他是李放山的兒子,所以我們都私底下叫他少將軍。”
按說這是不合規矩的,李放山那時候雖已經副將,但他還不是大將,一方將領,兒子隻能按軍銜來稱呼,而非少將軍。
從這個稱呼,也能看出,李放山對兒子寄予厚望,且用心栽培,花費不少心血。
手底下的人,對他也是信服的。
周山繼續說:“我被選中一起突襲,其實在此之前,這次行動就不被上峰認可,李放山一意孤行,想出奇兵偷襲,結果卻中了埋伏。”
“讓李環峰去突圍,也是沒辦法的事,都知道這是個九死一生的差事,李環峰被選中,也是因為抽簽。”
“當選中他的時候,好多人也說重新選,或者,替李環峰去,被李放山拒絕了。”
“所以說,李放山怎麼會是叛徒?”崔衝忍不住怒聲。
霍長鶴看他一眼,崔衝抿唇,拱拱手,退到外屋。
周山吞口唾沫,繼續說:“當時李放山叮囑李環鋒,十分不舍,讓人動容,我們幾個隨行的人,見狀也是心情激蕩,決心赴死。”
霍長鶴很理解這種心情,那種情境。
他在邊關多年,大小戰事數不清經曆過多少,幾次出生入死,也曾和父親一起被圍困,以為當時就是死局。
戰場上的廝殺,信念,拋卻生死的勇氣,都在那個情境下產生。
霍長鶴聽著周山的訴說,似乎能看到那個畫麵。
李環峰當時還年輕,抽簽抽到幾乎赴死的任務,他沒有退縮,沒有哭求,毅然上馬衝向敵軍。
他身後隨行護著他的人,浴血奮戰,護他向前。
他們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滿身傷痕,渾身鮮血。
直到,最後一次努力,再也站不起。
李環鋒也倒在敵軍之中,他的戰馬身中數箭,已無力再跑。
李環鋒落地,仍不肯降,但一人本就傷痕累累,精疲力竭,如何能抵擋。
他死了。
他身後護他的人,也死了。
顏如玉心頭一陣唏噓難受。
“那你為何說,李放山意圖叛變?”
周山繼續說:“因為我當時沒死,隻是累得虛脫,又受了不知多少傷,倒下昏迷,他們以為我死了。”
“在清理屍首的時候,我被拖到一邊,心知僥幸逃過一劫,我沒敢聲張,其實也動彈不了。”
“那時候我想,我還是要死的,隻不過晚一點罷了,這種情況下,四周都是死屍,重傷無藥,怎麼可能活?”
“就在我快要再次昏迷的時候,聽說有人說話。”
周山抬起頭,時隔許久,他眼神中仍有當時聽到談話時的驚愕。
“我聽到有人低聲說,為什麼沒有救他的兒子,那人卻說,不是沒想救,而是他兒子……”
周山說到這裡,呼吸有些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