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風流傳!
再說雷雨亭自辛讚詐病,整個糧草軍需俱要其親自督辦,可謂忙得不可開交。而近兩日遠近巡視,路感風寒,身有微疾,覺心口鬱悶,時隱時痛,便和師爺商量對策。雷雨亭言道“老夫年歲不淺,連日勞頓,常覺心力不濟。那辛讚病久,可有消息?莫非真是詐病,害我如此辛勞!”
東郭亮回言道“當日情形,不似有假”略一思量,又言道“不過那辛讚老謀深算,必料得我等計謀,知其中厲害關係,假借孫女夭歿,故為拖延,瞞騙老爺,也極有可能。如今已一月有餘,那辛讚仍然無恙,我等必是中其奸計!”
兩人正說話間,忽然聽門外號哭連天。張管家一邊軾淚,一邊入門報知“大事不好!大公子擂台比武,被惡人所殺,現欽差大人命人將公子屍首運回府中!”雷雨亭聽罷,如五雷轟頂,眼前一暗,暈厥過去。眾人趕忙救治,稍時方醒,蹣跚起來扶著雷虎屍體放聲大哭,言道“我兒何人所殺?”
張管家回言“據報,殺公子者,就是辛讚匹夫的兒子辛文鬱!”雷雨亭老淚縱橫,狠狠言道“我與那辛讚不共戴天,誓要殺其全家,為我兒報仇!”言訖,捶胸頓足,大呼“痛煞老夫也!”隨即再此昏厥。一日之內,數次暈倒,遂至病情加重,臥床不起。東郭亮好生安慰,言此有欽差掣肘,不可魯莽。欲報此仇,還當設計除之,且不能唐突行事。
那二公子雷豹天生神力,武藝較雷虎更為厲害。早前在擂台上已獲頭名,單等著總擂摘拿先鋒金印。此日正在後院練武,聽得兄長喪命消息,便欲前往辛宅尋仇,被眾人攔住。乃憤怒言道“此仇不報,何以為人?來日總擂決賽,誓要取那惡人性命!”遂將所使金背虎牙刀,塗以烏頭毒藥,用火淬燒,如是數次,其毒無比,見血必死,乃以牛馬試之,即可斃命。
卻待得第二日,雷雨亭病情益重,不能視事,雷虎安葬諸事全憑師爺和管家打理。那千戶忙完公差,卻來探視。見雷雨亭麵容憔悴,神色恍惚,全無平日精神。爭奈是病軀丁零如柴瘦,形容枯槁似龜裂;雙眼淚痕拭不儘,滿頭銀發賽雪飄;七魄丟了五魄,三魂隻剩一魂;半活不死,苟延殘喘,一副可憐模樣。
完顏無孤心中有些愧疚,便寬言道“雷大人節哀!人死不能複生,多悲無益,還望大人保重身體!令公子為國遴選人才,不慎身亡,實是憾事!本將軍已表奏朝廷,厚加優撫。望知府大人以國事為重,愛惜身體、振奮心誌!”
那雷雨亭臥床難起,喚下人扶將起身,黯然說道“承欽差憐憫,我兒他學藝不精,怪不得旁人。卑職已是垂老之身,經此大厄,病痛交心,須是一時之間,不能視事。衙門各事已吩咐同知諸人。師爺東郭亮,人稱蟄龍先生,頗有機謀,曾隨我多年,州府上下,俱了然於胸,欽差有事,皆可問他。卑職聞得雲翠山有位仙道,能治百病,能解千難,故待我兒安葬,自去求他醫治。待病情稍愈,便回來複命!”
那師爺在旁,聞得此言,心中暗喜,朝思暮想攀附欽差,今日有了機會,遂乘機近前向欽差問安。那千戶見雷雨亭這般模樣,也不好作難,隻是說道“州府諸事,還得仰仗雷知府大才。此去雲翠山求醫,隻盼是神仙指點,藥到病除,早去早回。”
看望罷雷雨亭,千戶遂帶師爺回到府衙,召集同知、通判、推官、經曆、知事、檢校諸人,於堂中議事。俱言雷知府病重,不能視事,然糧草征催事宜不可耽擱,限定半月期限,必要備齊,若能提前完成,自當嘉獎;若失了期限,則以律法辦。眾人稱諾,不敢違背欽差鈞命。
又待兩日,雷府喪事完畢,那雷虎也終入土為安。雷雨亭卻因數日號哭,病情加重,言語不清,時昏時醒。沒奈何便由三夫人領著前去雲翠山求醫去了。大夫人失了愛子,亦是整日哭泣,沒法成行。二夫人本就是病秧子,擔不起遠路,行走不得。四夫人要照看家裡,故留了下來。於是隻伴隨著五夫人、六夫人一路照看,那雷豹放心不下也跟了前去。因雷虎尚未過得頭七,乃命張管家操持家務,安排祭掃亡魂。
卻說因雷府喪殯不吉,那欽差隻得搬往驛館暫住。驛館如何比得上雷府逍遙快活,不日,便經受不住,大發雷霆,動輒打罵驛館公人。那東郭亮聞知,便帶了好酒佳肴,自來拜會欽差。二人遂於驛館中庭吃酒。幾杯酒下肚,那千戶便起先訴起苦來。東郭亮何等聰明人物,早知欽差心意,便說道“欽差來此已一月有餘,尚無暇周覽濟州風景。這濟州雖比不得大名府繁華,可這酒肆勾欄,風花雪月,卻也彆有一番風味!”
此話正中千戶下懷,隻奈礙於身份,不便明言。隻是婉轉說道“本將軍身負聖命,乃為天子欽差,如何去得這等地方?若是傳將出去,豈不有損朝廷顏麵,虧負君上所托?”
東郭亮略一思索,接著言道“欽差察巡,務是了解民情,巨細非遺。這風塵之所,恰是三教九流彙集之地、藏汙納垢之處,豈不在巡察之列?況古有微服私訪,今將軍何不仿效古人,也見識一下這世態百相、人間繁華?”
那千戶聽得心裡直癢癢,便說道“師爺之言有理!不過那煙花風塵之地,蛇龍混雜,流言蜚語不在話下,若沒得熟識人,怕是不太周全?但有些風言,也不好在聖上麵前交差?”
東郭亮一聽知得這計可行,於是說道“這個不妨事!雷知府四夫人原乃青樓女子,因在酒肆歌館討知府喜歡,便贖身做了小妾。她熟知此中行道,在這秦樓楚館之中亦多姊妹。我請她來幫忙,此事定不相難,但得明日,我便過來回話。”
當日酒罷,東郭亮辭了千戶,便回到雷府。稍時,饒過後堂來見四夫人。喚得丫鬟叩門,言“公子頭七祭掃,有事商辦!”丫鬟引進內室,見四夫人正於鏡前梳妝,便要退出,卻聞得四夫人言道“都是家中兄弟,何要避嫌?師爺有事,自講便是。”
那東郭亮立在遠處,丫鬟向四夫人道了聲萬福,便掩門而去。東郭亮微有酒意,見四下無人,便直言道“我有一富貴好事,不想便宜他人,念嫂嫂平素照顧兄弟,故特來送予嫂嫂,也算表一下兄弟心意!”
那四夫人頭也不抬,隻是淡淡地說道“誰不知師爺你精細,真有好事,你自不去了?卻輪得著你嫂嫂?這時口口聲聲,嫂子長,嫂子短,怕是有事求我,故意哄騙你嫂嫂罷?”
好一張利嘴,都說這雷府四夫人心尖眼明,隻有她吃人,那有人吃她?東郭亮一時語塞,竟然無言對答。隻得和盤托出,言道“這富貴好事,彆人萬是辦不到,隻得嫂嫂幫忙。那欽差大人青春年少,寂寞難耐,想到城中煙柳歌館喝些花酒,卻愁沒得門路,兄弟思得嫂嫂有些熟人,便請引見,成全了那欽差好事!”
四夫人轉過身來,笑著言道“兄弟這是那裡的話?我一婦道人家,那識得那麼多人?欽差要去,自去便是,還怕折費銀子不成?你想攀結欽差,卻抬著嫂嫂使氣,便宜都讓你占了,嫂嫂倒能撈個什麼好處?”
東郭亮見四夫人有意推脫,便近前壓低聲音說道“欽差若能稱心,自然少不了我等好處。況嫂嫂已身處險境,卻糊塗不知,早不做打算,要待如何?莫要真等得災禍臨頭,才知後悔?”
那四夫人一聽,心中驟然起了疑慮,這師爺老謀圓滑,莫非詐騙於我,便擺著浮扇言道“這話倒讓我意外,你將說說,嫂嫂有什麼災禍?要作咋樣的打算?”
東郭亮見魚兒入鉤,便悄聲言道“我為嫂嫂計謀,老爺年高喪子,沉屙重疾,如有不測,嫂嫂何以自處?嫂嫂膝下無有子女,那大夫人和二公子平素視嫂嫂如眼中釘、肉中刺,這老爺故去,後事全憑他們做主,豈有嫂嫂容身之地?”
那四夫人聽罷一怔,細思確是如此,卻怪自己沒個心眼,不算計這後來之事。若真有那一日,豈不要再回那風塵場所,更操舊業?好不容易有了這富貴安身的地方,又怎能甘心放棄?於是拜言道“都是嫂嫂沒有遠慮,卻不省得這等災禍?望兄弟救我,卻有什麼良策應對?”
東郭亮言道“救你不難,眼下正有這絕佳機會,就怕嫂嫂錯過!若我等攀附上欽差,榮華富貴自是眼前之事。有了欽差做主,還怕她大夫人不成?便是不能相容,好歹有欽差撐腰,多分些金銀細軟,去那裡快活不能?也總比留在這雷府遭冷受罪強!”
那四夫人本是煙塵女子,水性楊花,沒有什麼貞節可言,聞得師爺之言,頓時便覺得可行。於是二人約定趁老爺求醫之際,引欽差相見,定要成了欽差好事。那四夫人遂聯絡妓館老鴇,仔細安排,萬要那千戶稱心快活!東郭亮辭了四夫人,便去驛館報信,單等著明日了結欽差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