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宋氏望著她的目光,寧書永遠都忘不了,她從未想到那個人前端莊的二夫人人後寵她上天的母親會指著她的鼻子,咬牙切齒地說“你怎麼不去死!”
寧書明白母親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那話更不是對自己說的,她心裡恨的也不是自己。她多想擁上去,像小時候那樣抱著母親哭一場啊!可是她不能……
真的不能說啊!至少當時是不能的!
寧書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沒了所有的掙紮和猶豫,眸光平靜。道“不,我們去落棋齋。”
主仆二人趕到落棋齋卻撲了個空,丫鬟們回她寧棋去了四姑娘那兒。寧書又趕去望畫齋,再次撲了空,這回沒人告訴寧書寧棋又去了哪裡。無奈,寧書又返回了落棋齋等著她。
酉時過了大半,寧棋終於回來了。望著這個穿戴得光鮮豔麗的“自己”,寧書又覺諷刺又覺鄙夷。寧書為了她的生母奔波,而她呢?從早上寧棋的反應來看,她便是知道自己的生母生病了的,可她卻生生避開。
下人們都被支開了,寧棋臉上的笑才收了起來,她試探著問“江姨娘可還好?”
望著寧棋那雙試探的眼睛,寧書真想奪門而出。可她隻是回以淺笑,最是淑女的端莊假笑。她說“不太好呢,府上的大夫都在王妃那兒照看世子,外院也不放人出去尋大夫。姨娘下午咳了好多血,現在許是昏迷了吧。”
寧書臉上的表情有點僵,她訕訕移開視線,輕聲呢喃“這次這般嚴重嗎?”
寧棋移開視線,寧書卻仍舊死死盯著她,又說“妹妹人微言輕恐幫不了姨娘,哥哥還在書院沒有回來。江姨娘那裡恐實在耽擱不起,還請二姐姐想想法子救救她的性命。”
寧棋不敢置信地望著寧書,而後雙頰逐漸染上頹敗的神色,她微微側開身子,咬著下唇,小聲地說“母親恐不會聽我的,而且……若母親問我為何如此關心江姨娘我要怎麼回答?”
寧書對寧棋的鄙夷就更多了幾分,臉上的笑也就更端莊了幾分。她語氣平靜地說“王妃和世子乃府上貴客,先前世子爺又出了事,如今府上已經沒有比世子安危更重的事兒了,若此時江姨娘病重恐衝撞了世子爺,使得他再染上病氣可怎生得好?更何況祖母生辰日近,這可是大喜的日子,她老人家可是信佛的,最是喜歡人丁昌盛,大概不希望生辰的時候家中出了白事。而且因著祖母的壽辰,前來祝壽的人陸續到了,到時候讓他們知道府上長子的生母生病卻無人問津,恐被世家恥笑。”
寧棋聽著寧書的話,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到最後逐漸染上緋紅。她徹底轉過身去不再看寧書,也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她有些僵硬地說“我會去跟母親求情的……”
寧書對著寧棋的後背,福了福身子,道一句“寧書代自己和江姨娘謝過二姐姐了。”
寧棋的後背挺得直直的,直到僵硬。
“姑娘,二姑娘怎麼說?願不願意幫忙?”出了落棋齋,寧書一路無語往回走。首秋忍了又忍直到寧書自己停了下來才忍不住開口詢問。
可是寧書望著前方微微出神,似沒有聽到首秋的問話。
首秋順著寧書的視線往前看,原來是府裡一座小型假山前麵有兩隻黑色的貓兒在打架。她便說“兩隻貓兒有什麼好看的?那老貓的腿前一陣受了傷,就搶不過小貓的食物了。”
寧書便問“我怎麼記得它們是母子?”
首秋想了想,點頭說“是的。當初老貓生一窩子貓崽兒,可就這一隻小的活了下來。首秋還記得有一回前院的大黃咬傷了小貓崽,老貓要找它拚命呢,當初它那架勢真是嚇人,哪裡是如今連小貓都打不過的樣子。”
老貓的腿腳不好,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她就那麼一瘸一拐地繞著小貓走,看著小貓吃東西。而小貓在優哉遊哉地吃著魚乾,那眼睛裡還有著對老貓的提防。寧書努力在老貓綠色的眼睛裡找尋憤恨或不甘失望的情感,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把它抱回去吧。”
首秋有點疑惑,詢問道“老貓?可是她已經瘸了,而且也不如小貓好看激靈呢。”
“把那個小的,扔出府也好,弄死也好,反正不要再讓我看到。”
望著寧書的背影,首秋困惑的眯著眼睛,怎麼覺得姑娘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呢?
不到半個時辰,幾位大夫就來了。
“這回一定要多謝二姑娘幫忙了!”蘇媽媽一副謝天謝地的模樣,屋裡幾個丫鬟也都一臉喜氣。
窩在半舊藤木椅裡的寧書沉默著,她揉了揉懷裡老貓的後背,老貓就仰著頭,用它那雙碧綠的眼睛盯著寧書。寧書就笑了,“以後便叫你‘勿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