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奧利奧十四世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木門之後,石室內隻剩下油脂燃燒的細微劈啪聲,以及一種驟然加劇的、無形的壓力。
那位被稱為“聖卷之眼”的塞拉菲諾聖讚大主教,依舊籠罩在深色兜帽鬥篷的陰影裡,如同石雕般靜立。然而,當他的聲音響起時,卻打破了所有人的預想。
“實際上,”一個清晰、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年輕質感的男聲在石室中響起,字正腔圓,是標準的h國北方口音。這聲音與他神秘古老的稱謂和裝束形成了強烈的、近乎詭異的反差。
“從我個人的判斷和立場出發,”塞拉菲諾的聲音平穩,卻透著一股金屬般的冷硬,“我反對教皇大人對你們采取的溫和與包容策略。”他的話語直白得近乎鋒利,毫無教廷高層慣有的迂回與神性修飾。
“我的意見是,”他繼續說道,每個字都像冰珠落在石麵上,“在與gj會保持絕對距離的同時,與馮先生你,也應保持距離。無論你在那所謂的預言中,扮演的是帶來毀滅的災星,還是開啟新紀元的鑰匙。”他的話語毫不掩飾對馮俊的警惕甚至排斥。
“不過,”他的語氣一轉,那份冷硬中注入了一種近乎機械的服從感,“新教皇大人得到了來自更高維度的啟示。作為他的臂膀,作為教廷古老誓言的執行者,我必須貫徹他的意誌。”他強調了“必須”二字,仿佛在陳述一個無法更改的法則。
他向前邁了一步,動作流暢而無聲,如同陰影在移動。
“‘黑教皇’這是外界對我的稱呼,實際上我也的確是配得上這個稱呼。”塞拉菲諾的聲音恢複了那種奇特的平靜,“在教廷內部,我掌握著不遜於教皇的權力與地位。但是,”他微微抬起手,修長、骨節分明、膚色近乎冷白的手指從寬大的鬥篷袖口中伸出,輕輕搭在了深色兜帽的邊緣。
“因為我的誓言,”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古老的沉重感,“在關乎教廷存續與核心使命的關鍵節點上,我必須遵從曆代教皇的意誌。這是鐫刻在血脈與靈魂中的枷鎖。”
話音未落,他猛地掀開了兜帽。
燭光瞬間照亮了一張臉。
那絕非一張屬於凡俗的臉龐,更不屬於一個年邁的修士。它呈現出一種超越性彆、超越年齡、近乎神話造物般的完美。
麵容如同最傑出的古希臘雕塑,線條清晰流暢,下頜線銳利卻不顯剛硬,顴骨高而優雅,鼻梁挺拔如精心雕琢的玉石,比例完美得令人窒息。肌膚是毫無瑕疵的冷白色,細膩得仿佛從未接觸過陽光與塵埃,在跳躍的燭光下泛著一種近乎半透明的、溫潤如玉的光澤。
最令人震撼的是那雙眼睛。瞳孔是極其罕見的、深邃如星空的銀灰色,虹膜邊緣似乎鑲嵌著極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鉑金色紋路。眼神清澈、銳利、深邃,仿佛能洞穿靈魂,又帶著一種非人的、超然物外的疏離感。這雙眼睛鑲嵌在輪廓分明的眼窩中,睫毛濃密纖長,如同銀蝶的翅翼。一頭及肩的銀發,並非老年人的灰白,而是如同流動的液態白銀,泛著冰冷而純粹的光澤,柔順地垂落,幾縷發絲拂過光潔飽滿的額頭。
塞拉菲諾的整體氣質如同月光下的精靈王,混合了極致的俊美、冰冷的威嚴和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古老氣息。他站在那裡,不像一個人類,更像一件活著的、從神話時代走出的藝術品。
伊琳娜的呼吸瞬間屏住,碧藍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豔與震撼。馮俊的瞳孔也微微收縮,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隻是眼神更加銳利地鎖定了對方。
塞拉菲諾似乎毫不在意兩人的反應,他那張完美得不真實的臉龐轉向馮俊,銀灰色的眼眸直視著他。
“教皇大人剛才所講述的,僅僅是漫長曆史畫卷中的一部分。曆代教皇也有著自己的誓言,不能夠知道或者向外透露一些特殊的事情。”他的聲音恢複了那種清晰的普通話,帶著一種陳述事實的冷靜,“我可以明確告知你,馮俊先生。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硝煙燃起之前,教廷與gj會就已分道揚鑣。”
“根本的分歧在於,”他繼續說道,語調平緩卻字字千鈞,“他們所操控的資本邏輯,與教廷傳播純粹信仰的根本需求,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以金錢為驅動力,煽動戰爭,收割生命——這種行為模式,完全違背了信仰引導人類向善、尋求和平的初衷。”
他的銀灰色眼眸中閃過一絲冰冷的銳芒:“更重要的是,我們雙方所信奉的‘主’,已經被確鑿的證據證明,絕非同一位存在。”
“儘管我們曾共生共存,共享秘密,甚至血脈與曆史一度交織,”塞拉菲諾的聲音裡聽不出遺憾,隻有冰冷的陳述,“但當核心信仰的本質被揭露為截然不同,甚至對立時,我們隻能無奈地接受對方徹底淪為異端的事實。”
他不再多言,似乎對教廷與gj會的千年糾葛已無興趣。他的目光轉向馮俊,更準確地說,是轉向馮俊帶來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閾限之核”。
“至於gj會,”塞拉菲諾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仿佛在談論一群誤入歧途的可憐蟲,“你可以將他們理解為一個崇拜域外邪神的人類組織。他們的目標,他們的‘神’,與我們所守護的,背道而馳。”
說著,他那隻骨節分明的、冷白如玉的手再次從鬥篷下伸出。這一次,他掌心托著一個約莫拳頭大小的、漆黑如墨的六麵體。它非金非石,表麵光滑如鏡,卻仿佛能吸收周圍所有的光線。
塞拉菲諾的指尖在其中一個麵上輕輕一點。
嗡——
一聲低沉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共鳴在石室中響起。那漆黑的六麵體瞬間懸浮起來,脫離了他的手掌,靜靜地漂浮在圓桌上方。緊接著,它開始如同最精密的魔方般自行旋轉、變形,各個麵閃爍著幽暗的流光。
一道光束從旋轉的六麵體中心射出,在石室中央的空氣中,投射出一個緩緩旋轉的、極其逼真的地球全息投影。
“這個核心,”塞拉菲諾的目光落在全息地球上,聲音仿佛穿透了時空,“最早的明確記載,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00年。那時,教廷尚未誕生,後世的聖人們也還未降臨人間。至於他確切的來曆,隻能猜測為不知名文明的遺留物。”
他的手指在虛空中輕輕一劃,地球投影驟然放大,時間仿佛開始倒流。
“但它內部,”塞拉菲諾的聲音如同古老的旁白,“卻封存著遠超人類文明長度的記憶碎片——無數遠古文明在輝煌頂點驟然毀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