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七娘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在一桌一桌的客人間穿梭,迎來送往。
臨近年下了,要緊的差事眼看著也辦不完了,不要緊的差事也懶得辦了,衙門裡更加鬆散懈怠了,出來閒逛的功夫比以前多出好幾成來,平康坊裡的生意更加興隆,辛七娘的臉上堆起滿滿的笑。
夜色漸漸深了,客人們都擁著想好的小娘子們進房休息了,辛七娘鬆了口氣,扒拉了半天算盤珠子,臉上的笑越來越深。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突然響一聲尖叫,聲音變了調,嗓子似乎都被扯破了“殺人了,殺人了。”
辛七娘手一抖,算盤掉在地上摔爛了,算盤珠子劈裡啪啦的滾了滿地。
夥計急匆匆的跑進來,喘著粗氣道“掌櫃的,出事了。”
辛七娘變了臉色,直著嗓子問“怎麼了。”
夥計抖著手指著外頭“死,死,死人了。”
辛七娘撩起裙子就往外跑,院子裡已經圍了不少人。
她撥開人群,看到臘梅樹下趴著個男子,身下一灘血早把地上的積雪染紅了。
她指著那人,驚恐道“這,這,這是誰啊。”
夥計轉過男子的頭,嚇得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是,是,是宋家二,二公子。”
辛七娘也認出來了,這是張滿是血汙泥土的臉,正是禮部侍郎宋英的二公子宋懷德。
她眼前一黑,完了完了,攤上大事了,她白著臉喊起來“報官,報官,快報官,去,去萬年縣,不,不,去京兆府,京兆府。”
夥計麻溜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的跑出風荷苑,找坊丁開坊門去了。
京兆府尹劉景泓是被人從被窩裡薅出來的,他上了歲數,覺少多夢,睡得還不踏實,今夜總算睡了個沒有做夢的踏實覺,還被人給攪和了。
他氣的一腦門子包,披著厚實的長襖出來,臉色發青“什麼事。”
管家道“老爺,何捕頭來了,說是平康坊風荷苑出了人命案,死者是,是,是。”
管家欲言又止,他覺得自家老爺真可憐,眼看就要致仕了,卻又攤上這麼倒黴的事。
“死者是誰,哎呀,你快說啊。”劉景泓氣的直哆嗦。
管家生硬道“是,禮部宋侍郎的二公子,宋懷德。”
劉景泓眼前一黑,親娘咧,還讓不讓人過個年了。
他穩了穩心神“帶何登樓去偏廳。”
何登樓在偏廳坐立不安的,連灌了五六盞茶,劉景泓才趕過來。
他趕忙行了個禮,焦急道“大人,宋侍郎把宋懷德的屍身給強行領走了,我們沒能攔住,仵作也沒能詳細驗屍。”
劉景泓臉色難看的要命,歎了口氣“你們粗略驗過了嗎?可有什麼疑點?”
何登樓道“仵作粗略驗過了,宋懷德胸前有刀傷,但是並不知命,也沒有流血太多,但他失血極多,現場卻沒有太多血跡,而且沒有拖拽挪動過的痕跡,死因不明,還需進一步的驗屍。”
劉景泓蹙眉“進一步,是,剖驗嗎?”
何登樓點點頭“是,仵作是這樣說的。”
劉景泓屈指輕叩書案,這可就難了,世人最看重的就是死後遺容,像宋家這樣的世家大族,更不容許汙損死者的事情發生,宋英急火火的就把屍身強行帶回,正是怕仵作剖驗,損了宋家的顏麵。
何登樓也是滿肚子委屈。
宋家來領屍身的時候,話說的格外難聽,他受氣也就算了,但是想不通的是,難道死後遺容比抓到凶手,比事實真相更重要嗎?
按姚老大的說法,人都死了,要遺容乾啥,給活人看沒必要啊,還不如討個公道。
劉景泓十分為難,這宋英是禮部侍郎,官居四品,雖然比他低了一級,但是宋家卻是大族,宋英的父親前年過世,配享太廟,母親是聖人的親叔叔,榮王的獨生女,封一品誥命,進宮就跟進自家後花園似的。
這樣的人家,他可惹不起。
他的兩指慢慢捋著衣袖,若有所思道“宋英是有五子吧。”
何登樓點點頭“是,死的這個是二公子,有名的紈絝。”
劉景泓撩了下眼皮兒“剩下那個四個,我記得大公子在工部任工部司主事,還有三個都年歲尚輕。”
何登樓不明就裡的點頭恭維了一句“是,大人好記性。”
劉景泓默了默,吐出倆字“難怪。”
何登樓沒明白,他摸了摸後腦,突然靈光一閃。
莫非就是因這個兒子不爭氣,又是死在那麼個見不得人的地方,所以趕緊領回去葬了拉倒,什麼凶手什麼真相都是浮雲,不丟人不折損了家族的顏麵,才是最重要的。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這些大家族啊,兒子多了,就是不心疼,彆說死一個了,再多死幾個也無所謂吧。“
劉景泓的指尖在書案上輕輕一磕“行了,宋侍郎把人領回去就領回去吧,你們且慢慢查著。”他微微一笑“現在剖不了驗,以後不是還可以開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