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長安!
姚杳低著頭,看到韓長暮腳上那雙簇新的烏皮六合靴得意的輕點著,她目光上移,眼見他已經換上了嶄新的紫袍玉帶,襯得他清雋的臉龐更加威嚴冷肅,透著一股子生人勿進的漠然。
韓長暮察覺到了姚杳審視的目光,微微挑唇,露出個勢在必得的淺笑。
姚杳怔了一下,暗自輕歎。
果然是從前有多麼的愛答不理,現在就有多麼的高攀不起。
她越發的恭敬和卑微,幾乎卑微到了塵埃裡,低聲道“可若包公子並非是首告,而是查案呢?”
包騁雙眼一亮,頓時來了精神,點著頭連聲道“對,對,我,我是查案,不是首告。”
聽到包騁急不可耐的聲音,姚杳暗戳戳的翻了個白眼兒,什麼人啊,她早晚要把今日的低三下四都從包騁身上找回來。
韓長暮臉上的笑意愈發的大了,如同一池春水北風吹皺,無儘的漣漪不斷的散開,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透著深深的戲謔冷意,聲音中也滿是嘲諷“哦,聖人幾時下了旨意,給了國子監監生查案的權責了?”
“”包騁啞口無言了,是啊,他算哪根蔥啊,從前仗著內衛司的勢狐假虎威,就真當是個官身了,他還隻是個監生。
姚杳見勢不妙,趕緊上前一步,正要說話,便聽到包騁急切而欣喜的聲音傳來。
“對,內衛司,對啊,內衛司。”他跳起來八丈高,緊緊攥住了韓長暮的衣袖,兩隻眼睛瞪得又圓又亮,還隱約有濕漉漉的水光,可憐兮兮的眨巴著“韓大人,韓司使,我好歹從前也替您效過力,不如你就收了我,當我此番是替內衛司查案的,如何?”
姚杳眼睜睜的看著韓長暮將包騁帶進溝裡了,雖然她此來也打的是讓包騁進內衛司這個主意,但自己求來的和內衛司招攬來的,這是有本質上的不同的。
她張了張嘴,怒其不爭的盯了包騁一眼,在心底歎了口氣。
看包騁現在這搖尾乞憐的樣兒,韓長暮這是又多了個鐵粉兒啊。
韓長暮其實也是這樣打算的,但他就等著包騁自己開口,包騁開了口,他卻拿腔拿調道“這個,內衛司選拔內衛都是在每年的六七月份,這才三月間,本官總不能因為包公子你一人,就以權謀私吧。”
“那,那,那怎麼辦啊。”包騁急的團團轉,都快哭了,手揪著那衣袖不肯放。
韓長暮扥了扥衣袖,沒扥開,眼睜睜的看著包騁將那簇新的官服攥的皺皺巴巴的,他嫌棄的撇過頭去,望著姚杳。
姚杳轉瞬莞爾,正對上韓長暮的目光,她飛快的收起笑意,低下頭,權當自己眼瞎看不見。
韓長暮嗤的一笑,步步緊逼道“姚參軍覺得,這件案子和包公子這個人,值得本官冒如此大的風險嗎?”
姚杳抬頭對上包騁期盼渴求的目光,不禁深深的透了口氣,從心底生出深重的無力感。
畢竟神隊友不是一直都有,可豬隊
友一直都在啊。
她能怎麼辦啊,她也很無奈啊。
她無奈的點頭“大人雷霆手段勘破了巫蠱案和餉銀丟失案,雖然去濁揚清,但終歸手段狠辣,死了太多的人,這世間的讀書人大凡心軟而眼瞎,同情弱者是人之天性,大人如今遭受了眾多非議,即便有聖人的維護,但在文人中的名聲還是需要挽回的,這樁案子涉及到全天下的讀書人,倒是大人的一個良機,不管這張紙上所寫是真是假,都足以做一番文章了。”
這話說的赤誠而又周全,聽起來全是在替韓長暮著想,可他是個九曲玲瓏心思之人,自然從她的這番話中聽出了彆的,不一樣的意思。
這意思便是,他們將這案子送來,將包騁送進內衛司效力,並不是圖一個保全,而是為了幫他挽回聲譽,他合該感恩戴德一些,再刁難下去就不是人了。
他眯了眯眼,看著姚杳低垂眼簾,鴉羽般的眼睫在臉上投下淡淡起伏的嵐影。
他突然嗤的一笑“如此說來,姚參軍和包公子此來,實在是替本官著想了?”
“正是如此。”姚杳低頭。
韓長暮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嚇得姚杳和包騁驚恐的麵麵相覷,他卻笑的沁出淚來。
受了驚嚇的不止是姚杳二人,還有剛剛趕到廨房外頭,正要敲門的孟歲隔,他被這笑聲嚇得魂飛魄散,一個踉蹌,失手推開了門,跌跌撞撞的衝了進去,廨房裡陰冷的氣氛,逼得他打了個寒顫。
他有多久沒有聽到韓長暮這樣冷颼颼的笑了,悵然淒涼而滄桑的笑,臉上雖是笑著,心裡卻在淌血。
他轉眸望了望呆若木雞的兩個人,歎了口氣。
這倆人好本事啊,幾次三番的激怒自己世子,還能始終全須全尾的沒有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