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長安!
姚杳看著那密密麻麻整齊排布的號舍,陽光儘數被高聳的明遠樓遮擋,低矮的東西號舍裡幾乎是見不到半點陽光的。
春日裡陽光和暖,風也沒有了涼意,可夜裡還是有些冷的,尤其是這樣經年累月不見天日的號舍,更是陰冷逼人。
想到這裡,她挑了下眉“大人當年下場科考,東西可備得齊全?”
韓長暮不意她有這麼一問,愣了一下道“當年是金玉幫我收拾的,自然是齊全的。”
姚杳抿嘴笑了“那大人帶的是什麼乾糧,什麼被褥?”
韓長暮想了片刻,驀地淡薄一笑“是了,的確不夠公平。”
並非所有的士子都出身寒門,苦讀都是一樣的,但寒門與豪門的底蘊是不同的,出身寒門的士子,或許要舉全族之力的供養,才能苦讀到春闈這一步,而豪門卻不必如此艱難。
韓長暮走在巷道中,左右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
找到自己號舍的士子,有的準備齊全,甚至帶了布簾子,釘在號舍的門洞上,夜裡睡覺時放下來,可以擋風禦寒。
也有士子帶了彈好的棉花,隻是入場的時候,這棉花也被兵卒劃開仔細翻找過,但並不影響使用,夜裡鋪在簡陋的木板上,躺上去好歹不硌人。
更有士子帶了銅鍋風爐,連燃的炭都是上好的蘭花炭,點然後沒有煙,更有淡淡的蘭花香。
隻是這炭也是被砸開檢查過的,以免有夾帶。
當然了,帶了這些物品進來的士子到底還是少數,大多數的士子都隻帶了些冷硬的乾糧,入場時被兵卒掰成細碎的小塊兒,餓了便啃一口。
在貢院的這三日,水也要自備,有條件的士子煮開了喝,沒條件的士子便喝冷的。
每三年一次的省試,有不少士子都因為喝多了生水,導致腸胃不適而腹瀉,最後落榜。
在東側號舍走了一圈兒,韓長暮跟著兵卒往西側號舍走去。
姚杳微微皺眉,低聲問“大人,怎麼沒看到包騁,他該不會臨陣逃脫跑了吧。”
韓長暮哼了一聲“他若敢臨陣跑了,我倒佩服他,隻怕他沒膽子跑,卻有膽子交張白卷丟國子監的人。”
姚杳輕笑,仔細一想,包騁還真有交白卷的潛質。
巡視完了東西兩側的數萬號舍,下晌的陽光已經變得稀薄了,日頭偏西,慘淡的斜入窗欞,火紅的殘陽在遙遠的天際燃燒,用最後的光亮來抵禦黑暗的侵蝕。
回到明遠樓的三樓,姚杳鬆了口氣“看來這一屆的士子們都很老實嘛。”
韓長暮脫掉紅甲,挑眉笑問“為什麼會這樣說?”
姚杳推開窗,隔窗相望“方才走了這麼一圈兒,並沒有發現有人作弊啊。”
韓長暮笑了“今日隻是入場,明日才正式開考,考卷子時才會下發,此時說沒有人作弊為時尚早。”
姚杳愣住了,萬沒有想到省試竟然是大半夜的開考,為了防止考生作弊,大靖朝的官員們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她乾乾笑了兩聲“偷偷摸摸的考,也是,嗬嗬。”
韓長暮莞爾,指了一下胡床“坐下說,用了暮食,歇一會兒,夜裡,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暮色降臨,明遠樓上燈火通明,東西兩側的號舍裡也漸次亮起了燭火。
貢院裡給每間號舍兩根空心蠟燭,但士子們也都自備了蠟燭,當然也都是空心的。
這種空心蠟燭隻有半個拇指高,中間掏空,以防夾帶,但是十分不經燒,兩根蠟燭隻夠燃小半宿。
今日是入場,無需作答也就無需點蠟,但夜裡下發了考卷後,這蠟燭便是必不可少的了,白日裡號舍中陰暗無光,也需要點蠟。
每個士子都帶了一大捆空心蠟燭,這也是前人的血淚教訓。
據說數年前有個士子仗著自己眼睛好,沒有帶空心蠟燭備用,第二日貢院的蠟燭便用光了,整個號舍裡雖不是伸手不見五指,但也黑的看不清楚字跡。
那士子白天瞅夜裡瞅,硬是將自己瞅的雙眼發黑流淚,考卷還沒答完,就被他的眼淚給洇透了。
不出意料的,他落榜了。
成了大靖朝的科舉曆史上頭一個因為蠟燭沒帶夠而落榜的士子。
沒有人將涉及前程的事當做笑話,一笑置之,自從數年前那士子哭暈在榜下後,所有的士子都心照不宣的帶足了蠟燭。
不怕用不完,隻怕不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