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除了這些一動不動的人,沒有彆的臟汙,更沒有血跡。
孟歲隔臉色陰沉,留下一句傳信給大人,身形一動,衣袂劃過碧藍晴空,身影轉瞬消失在了空寂的街巷。
和緩的風穿過樹冠,發出細細的窸窣聲,搖曳的樹影下,滿地的人一動不動,隻有胸膛微弱的一起一伏。
“啾”的一聲,一枚響箭在半空中炸開,發出尖利的鳴響,一股緋紅色的煙霧隨之翻滾,湛藍澄澈的碧空被染上了一抹紅。
這是內衛司專用的響箭,一旦放出,便意味著形勢緊急。
韓長暮站在明遠樓的三樓,看到映在玻璃窗上的那抹紅,正是送菜車隊離開的方向。
他臉色一寒,如籠秋霜,點了何振福和十名內衛,從角門追了出去。
何振福也看到了那枚在半空中綻放的響箭,隻一眼他便心驚肉跳。
他知道追著車隊出去的是姚杳和孟歲隔二人,若這二人聯起手來,居然需要求救,那這送菜車隊裡是藏了什麼樣驚世駭俗的高手。
他會不會打不過?
會不會不但打不過,還跑不了?
他就這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跟著韓長暮趕到了響箭炸開之地。
他看了一眼,腳步急急頓住,臉色大變,心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幾乎要躍出腔子,已經震驚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樹冠深處傳來悠長的簌簌聲,襯得這條街巷愈發靜謐。
在這條背陰的街巷中,春日裡的暖陽浸潤了微微的冷意,淡白的日光流轉騰挪,落在密密匝匝的葉片上,篩了滿地晦暗不明的光影。
陰沉沉的光影下,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人,暗影落在臉上,白的無血,黑的死寂。
韓長暮倒抽了一口冷氣,厲聲吩咐道“仔細搜查。”
內衛們應聲四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起來。
韓長暮往前一步,一眼看到了趴在地上的一個人,他的身子重重的晃了晃,再維持不住一貫冷薄的神情,繞過送菜車,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大人,大人。”何振福也看到了那個人,不禁滿口發苦,緊跟著韓長暮跑到近前。
韓長暮伸出去的手抖了抖,在那人的衣領上一觸即離。
他沉下一口氣,紅了眼眶,轉過頭去,冷聲吩咐道“何總旗,你來。”
何振福的嘴唇發乾,心跳如鼓,手顫顫巍巍的伸過去,卻始終不敢觸碰那人的身子。
他看的分明,這人身量纖細,雖然一身男裝,但卻比男子略矮一些,即便趴在地上看不清臉龐,但能穿一身內衛官服,卻又像極了女子的,貢院裡,隻有一個人而已。
可即便他心裡已經有了數,但還是不敢去看。
他抬眼看了看韓長暮,在心裡哀歎。
畢竟是共事了這麼久的,情誼非比尋常。
他再度伸出手,即將碰到那人的肩頭時,韓長暮卻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推開了他。
他愣了一下,垂頭退到了一旁。
韓長暮深深抽了一口氣,扣住那人的肩頭,緩慢的翻了過來。
何振福洋洋灑灑的光落在韓長暮的手上,斑駁的影晃個不停。
“阿杳,阿杳,阿杳。”韓長暮緊緊抱住那人,摸了滿手黏糊糊的血,忍痛連聲喊著。
懷中那人滿臉血汙,但卻掩蓋不住慘白的臉色和熟悉的眉眼,正是雙目緊閉的姚杳。
她整個人軟塌塌的靠在韓長暮的懷中,頭頸往後仰著,胸口沒有起伏,也察覺不到氣息。
何振福看的眼眶發澀,心裡一股一股的往外冒寒氣。
他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身邊也有交好親近的內衛以身殉職,但都沒有這次的令他震驚和難以接受。
或許,隻是因為她是個女子。
韓長暮在肝膽俱裂的震驚中平靜下來,察覺到懷中之人雖然探不出氣息,胸口的起伏也察覺不到,但身子卻一直是溫熱柔軟的。
他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抖著手放在姚杳的脖頸一側試了試,隨即長長的鬆了口氣。
他抱著姚杳起身,穩穩當當的舉步往前走,冷聲吩咐何振福“將所有的人和物,不論死活,都帶回貢院。”他頓了頓,又道“再安排人去找孟歲隔的下落。”
何振福這才反應過來,這滿地的人裡,除了送菜的夥計和蔡老板,就隻有姚杳一個外人,孟歲隔卻不知道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