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斂儘笑意,叫過一名內衛,吩咐道“去把外頭的內侍叫進來。”
內衛應了一聲是,不多時,一陣腳步聲窸窸窣窣響起,一群低眉順眼的小內侍壓著步子走了進來。
這些人是永安帝指派過來的,聽憑韓長暮的安排,自然也會將韓長暮這幾日都做了什麼,事無巨細的稟報給永安帝。
韓長暮偏著頭,審視的打量了這群人一番,才淡聲吩咐“你們仔細篩一下這片地麵,把硝石硫磺和木炭這類引燃物挑出來。”
小內侍們齊聲稱是,聲音細細的,十分的謹慎小心。
韓長暮又看了這些人一眼,背負著手往清虛殿裡走。
小內侍們紛紛找了趁手的家夥,也不講究形容舉止是否合乎規矩了,個個撩起衣袍下擺,席地而坐,在土坑裡仔細翻找。
走過了坍塌的最為慘烈的丹房,清虛殿裡黑漆漆一片。
韓長暮提燈照亮四周,殿中的損毀的確十分嚴重,但卻不像丹房那樣,是被炸毀的,而是大火造成的,大半物品都倒伏在地,四麵牆壁儘數被燒的漆黑如墨,有三麵牆歪歪斜斜,而緊靠著丹房的那一麵,則徹底坍塌了。
曾經雕梁畫棟,華美異常的正殿,全然變了模樣。
高高的橫梁砸在了地上,幸而朱紅的立柱還歪歪斜斜的撐著穹頂,否則大半的頂子落下來,就算是大羅金仙在世,也難保永安帝能夠安穩脫身。
韓長暮提著燈緩緩照了四圍一圈,指著一旁的偏殿對姚杳道“我去搜一下兩位道長的內室,你搜一下正殿。”
姚杳神情肅然的點頭。
看到正殿的時候,姚杳心裡便打了個突。
這個朝代的房子基本上都是磚木結構的,最怕過火,且滅火的設施和手段都極為的簡陋,一旦起火,多半都是房毀人亡。
而且這個朝代的檢驗手段粗陋,沒有她前世那些現代的高科技手段相助,過了火的地方,什麼物證痕跡都不容易找到。
她望著滿地燒的焦黑的痕跡,不禁慢慢歎了口氣,點亮了及盞燈燭,舉步放到各處。
韓長暮提燈走進偏殿,偏殿自然也被波及到了,但是損毀並不嚴重,火隻燒到了門口,便被及時趕到的禁軍們給撲滅了。
他提燈往裡頭走,隻見偏殿門口燒的慘烈了些,兩扇門被燒毀倒在地上,而偏殿的深處卻尚算完好,地上的金磚布滿了細密的裂痕,幾麵白牆被煙熏的黢黑,牆上斜掛著幾根孤零零的畫軸,下頭的畫已然燒成了灰燼。
唯有北牆上掛著的那副老子出關圖還比較完整,隻被火苗燎了個角,留下參差不齊的一個孔洞和發黑的邊緣。
一間偏殿分成了兩間內室,一間略大一間略小,用來分割兩間內室的八折屏風底座被燒的塌了一半,八折屏風有五折倒伏在了地上,餘下三折也搖搖欲墜。
緙絲的屏風麵燒的斑駁一片,黑黃色的焦痕布滿了雪白的緙絲,幾乎分辨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韓長暮走上前,從屏風上殘留的幾個字中分辨出,這座屏風上寫的是道德經,隻是看不出寫的是一段還是整本。
他在兩間內室中緩步走了一圈兒。
偏殿裡的火應當是貼著地麵和牆壁燒起來的,緊挨著地麵的物件兒都有了過火的痕跡,有的燒到焦黑,桌椅歪斜,案頭的東西嘩啦啦的掉在地上,也被燒成了黑乎乎的一堆。
韓長暮在偏殿走了幾步,殿中的布置擺設都屬尋常,即便被火燒過,看起來狼狽又落魄,但火燒的痕跡之下,殿中也沒有太多奢靡的模樣,一切都簡單清雅,符合兩個道長世外高人,仙風道骨的身份。
但他這一圈兒看下來,卻隻覺得有些怪異,這怪異的感覺來的極為莫名,夾雜著些許心驚肉跳。
他微微蹙眉,屈指在傾斜的書案上輕輕敲了兩下。
正思量間,他突然聽到一聲極輕微的窸窣聲,轉頭看到一身淺青衣裙,頭發濕漉漉挽起的蘭苕。
他微微眯了眯眼,沒有說話。
蘭苕似乎沒有料到韓長暮會突然轉身,神情有一絲倉皇,垂在身側的手輕微的動了兩下,強自鎮定的乾乾一笑“好,好巧,大,大人,也在這裡。”
說著,她舉步邁過了燒成了灰的門檻。
韓長暮深深的望了蘭苕一眼,既沒有拒絕她走進來,也沒有同意她走進來,就像全然沒有看到這個人一般,自顧自的點亮幾盞燈,放在窗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