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底艙裡隻亮了一盞燈,顯得格外昏暗,而一百來號人擠在裡頭,船艙也變得狹小了,各種莫可名狀的脂粉味混合在一起,聞著有些上頭。
冷臨江和謝孟夏,程朝顏三人擠在不起眼的角落中,此時的三人早換了一身打扮,臉上隻化了淡妝,身上著了灰突突的粗布衣裳,草草挽了個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發髻,發間不飾一物,一看便是窮苦人家走投無路才賣身為奴的姑娘家。
冷臨江借著微弱的亮光,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船艙裡的人。
船艙裡擠了一百來號姑娘,個個荊釵布裙,生的有美有醜,但年歲都是剛剛及笄又不足二十的。
一口氣買了一百來號姑娘,即便一個人不過兩銀子,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冷臨江默默的在心裡算了一筆賬,發現做水匪的確比做朝臣要來錢的多。
他在心裡回想起關於嘉陵江的記憶,驚覺自己的書讀的有點少,隱約記得一句半句,還記得不那麼清楚詳實。
“嘉陵江起於鳳縣,經流京畿道,山南西道,最後彙入劍南道。”
“嘉陵江支流繁雜,江水豐沛湍急,江麵寬闊平靜之處可行船,險灘急水處常船毀人亡。”
“雲歸,雲歸,嘉陵江裡的黃骨魚甚是美味,上回我吃了一次,念念不忘啊,你說這回咱們能吃一頓不?”謝孟夏突然靠著冷臨江的肩頭,壓低了聲音問道。
其實他不用將聲音壓得這麼低,反倒顯得做賊心虛。
那些水匪方才將這些買來的姑娘送到船艙後,大約是料想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是跑不出來的,便隻將門從外頭反鎖了,並沒有留人看守。
而船艙裡嘈雜一片,姑娘們中有互相認識的,百無聊賴的席地而坐了片刻,便開始了四處攀談,起先是竊竊私語,後來變成了嘈嘈雜雜。
這樣的情形下,謝孟夏的刻意壓低聲音,倒是心虛許多。
冷臨江推開謝孟夏的頭,失笑道“回頭打上一船,讓你吃個夠。”
門外忽的傳來似有若無的腳步聲,聽來格外的熟悉,他勾了勾唇,抿出一抹笑。
外頭的人似乎在門前停了一瞬,便推門而入,將食盒裡熱氣騰騰的飯菜擺在食案上,轉頭朝韓長暮招呼道“大人從宮裡出來,還沒有用暮食吧,下官給您送過來了。”
韓長暮嘁了一聲,麵無表情瞟了姚杳一眼“喝多了?”
姚杳嘿嘿笑了兩聲“包騁考完了,總算是自由了,這一高興,就多喝了兩杯,大人恕罪。”
韓長暮抿抿嘴,又問“杏花微雨好喝嗎?”
姚杳連連點頭“大人要嘗嘗嗎?”
韓長暮淡淡的吐出一個字“好。”
姚杳頓時雀躍無比,飛快的旋出廨房,不過片刻功夫,便又飛快的旋了回來,手裡提溜著個還沒有開封的酒壇子,重重的擱在食案上。
“大人,在貢院裡苦了那麼些日子,今日可得好好喝幾杯。”姚杳笑眯眯的揭開酒壇的封口,奇異的酒香頃刻間便漫了出來。
韓長暮對這酒生出無儘的好奇心來,微微一笑“好。”
這酒名字雖雅,酒味也並不重,反倒香氣十足,但是後勁兒比尋常的還要大一些。
姚杳起先便已經喝了一壇子了,這會兒又陪著韓長暮喝了幾杯,酒氣上頭就壯了慫人膽,她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她今日出宮後,回了一趟京兆府的公房沐了個浴,換了一身衣裳。
這身衣裳是謝孟夏上回賞她的,料子極好,這個時節穿最是舒爽,隻可惜袖子寬大了些,打起架來有些累贅。
她平時是不怎麼穿的,想著今日應當無架可打,便穿上了。
這會兒喝多了幾口酒,她便開始嫌棄這寬大的衣袖哩哩啦啦的不方便,伸手將袖子高高捋起來,用布條係住,露出了兩條並不十分白淨的胳膊,斟酒夾菜,十分的暢快。
韓長暮原本酒量便極好,又始終端著酒盞小口小口的抿著,更是絲毫醉意都沒有。
他看著姚杳豪氣雲天喝酒吃肉,眼看便有要踩著胡床站到食案上的架勢了,嗤的一笑,忙伸手去拽她“快下來,仔細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