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長安!
姚杳原本已經走了出去,聽到這句話,她腳步一頓,轉過身,驚愕的看了如玉一眼。
這個人看起來都有些瘋癲無狀了,不知道方才說的那驚人一語是真是假。
韓長暮的心裡突然有個呼之欲出的念頭,無論如何都打消不掉,他眯了眯眼“世子不是郡王妃的骨肉,你們對他下手,豈不是更不能威脅到郡王妃了嗎?”
如玉喋喋笑道“誰要威脅大公主了,沒有人要威脅大公主,少主隻是要讓大公主清醒過來,她背叛了前朝,背叛了明帝,不會有好下場的!”
“少主,”韓長暮自然知道操控如玉做這些的那個人是謝良覿,但是他有點想不通,謝良覿一個廢帝,是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能操控前朝明宮裡的人。
他不緊不慢的淡淡道“明宮裡的人竟然甘願被廢帝謝良覿驅使,難怪前朝敗得那麼快,原來都是一群軟骨頭!”
“你放肆!”如玉一下子暴跳如雷了,若非雙手和雙腳被緊緊捆著,她怕是會跳起來撓花韓長暮的臉,瞪著雙眼,她氣咻咻的怒斥“你放肆!你怎麼敢直呼明帝遺孤的名諱!放肆!少主說了,隻要取出明帝的遺寶,就可以打退叛軍,奪回江山!”
姚杳聽得發笑,得,這又是一個被徹底洗腦了的狂熱分子,前朝都滅亡了二十多年了,大靖朝一統南北二十多年,這天下日漸河清海晏,誰給這些人的勇氣可以憑著殘兵散勇,烏合之眾,一舉推翻了大靖的統治。
她靠在門口譏諷了一句“前朝占據了最富庶的地方,都被打的沒有招架之力,就憑你們幾個宵小之徒,哼,癡人說夢都沒你們這麼瘋狂的。”
如玉似乎從沒有想過能不能成功這個問題,或者說她篤定隻要少主做,就一定能成功。
她赤紅著雙眼,眸中閃過一絲迷茫,轉瞬卻又被瘋狂給吞噬殆儘,回敬給姚杳一個譏諷的笑“你知道什麼,少主說了,隻要找到二公主生的那個女兒,就能打開明帝的寶藏了,”她臉上的神情越發瘋狂,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富可敵國啊,富可敵國。”
聽到如玉的這一番話,韓長暮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這顛覆了他過往所知道的和所猜測的那些事情,他以為謝良覿是懷章太子的遺孤,可沒想到卻竟然是明帝的遺孤,那麼,懷章太子的幼子去了哪?是被人偷龍轉鳳了嗎?
謝良覿這個明帝的遺孤,到底是怎麼逃出來的,又是誰生下來的,按照年紀來看,前朝覆滅的時候,他應當是還沒有出生,那麼他是明帝的遺腹子嗎?
如玉口中所說的二公主,必定就是安南郡王妃的妹妹,明宮雙姝之一的顧晏晏,她竟然也還活著,還生了一個女兒,那這個女兒又在什麼地方。
為什麼打開明帝的遺寶需要明宮雙姝的骨肉?
而謝良覿和顧晏晏女兒的存在,安南郡王妃知不知道,聖人又知不知道?
韓長暮心裡有無數的疑問,盯著如玉一字一句的問了出來“謝良覿是誰的兒子?謝慎之是誰的兒子?顧晏晏生的女兒在哪?明帝的遺寶機關到底如何打開?”
聽到這些話,如玉卻充耳不聞,一句話都沒有說,扭曲的臉上一陣一陣的冒出傻笑,雙眼竟漸漸有些迷離了,驀地,她的唇角滲出一絲血跡,人雖然還活著,但肉眼可見的卻不那麼清醒了。
韓長暮變了臉色,一下子衝了過去,重重的掐住了如玉的下頜。
姚杳用帕子沾了沾如玉唇邊的血,輕嗅了一下“大人,是五石散。”
韓長暮鬆開了手,後退幾步,憐憫的看著如玉“難怪,難怪她這麼瘋狂。”
姚杳抿了抿唇,覺得方才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隱秘,她還是趕緊溜之大吉的好,免得韓長暮醒過神兒來,要殺了她滅口。
她疾步走了出去,化了藥送到前廳。
安南郡王妃已經不哭了,呆呆的看著躺在炕上,生死不明的世子,手一直緊緊攥著他的手,片刻都不肯鬆開,像是一鬆開,那人就會不見了。
姚杳站在槅扇旁,看著這一幕,唏噓不已。
原本以為的母子情深竟然不是真的母子,可這情深卻是半點做不得假的。
安南郡王妃對安南郡王到底有多深的情意,竟然對他與旁人生的兒子視如己出,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棄之不顧。
姚杳端著藥碗走過去。
安南郡王妃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一看,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神情。
起先她將姚杳當成了冷臨江的新寵,言語間多有威脅之意,可現在一看,自己像個笑話。
姚杳恍若不知的走過去,往世子的脖頸處圍了條帕子,拿白瓷勺子一勺一勺的將濃苦的藥汁灌進了他的口中。
她灌得很有技巧,半滴都沒有灑出來。
喂完了藥,姚杳收了帕子,端起藥碗,交代了一句“約莫一刻後,世子就會醒過來,到時我再來。”便走了出去。
“多謝!”靜了片刻,眼看著姚杳的身影已經快消失不見了,安南郡王妃突然出聲,低低吐出兩個字,這兩個字說的百轉千回,格外艱難。
姚杳身形一頓,朝後揮了揮手,臉上掛著一絲笑,疾步走了。
安南郡王妃低下頭,握著世子的手,覺得那隻手像是在一夜之間,變得枯瘦了。
一刻的時間並不久,但安南郡王妃覺得格外漫長,等的有些焦躁不安了。她身邊沒了如玉,想找人說個話排解一二,都找不到了。
邊上伺候的婢女已經添了三次水了,可杯盞剛放下,便又被安南郡王妃一飲而儘。
她看的心驚肉跳,硬著頭皮道“娘娘,茶水喝多了,漲肚。”
安南郡王妃這才回過神來,方才自己患得患失的露了怯,趕忙平靜了一下心神,穩穩擱下杯盞。
果然不過片刻功夫,炕上響起低低的呻吟聲,聽來有些痛苦。
“慎之,我的兒!”安南郡王妃一下子撲了過去,抓著世子的手,貼在臉頰上,滾燙的眼淚落下來,把錦被浸濕了一小塊兒“慎之,慎之,你怎麼樣,痛不痛,哪裡痛?”她轉頭朝婢女揮了揮手“去,快去,去把司韓世子他們請過來。”
婢女應了聲是,疾步離去。
安南郡王世子的名字是永安帝賜的,謝慎之,其中的提醒之意不言而喻。
他也一直遵循著這個警告,謹言慎行,從不逾越半步。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能逃過冷箭。
他反手握住安南郡王妃的手,目光麻木,忍痛低語“母妃,我,沒事的。”
安南郡王妃自責難言“都是,都是母妃的錯,母妃,母妃沒能保護好你,是母妃的錯。”
謝慎之慢慢的抬起手,擦掉安南郡王妃臉上的淚,木然的透了口氣“母妃,不是你的錯,是我們,是我們太天真了,以為,避其鋒芒,謹言慎行,就能活下來,”他長長的歎了口氣,神情越發的麻木,麻木中又隱含冷意“太天真了!”
安南郡王妃心疼的渾身冷痛,成長總在一瞬間完成,可是這種成長太過慘烈了。
為什麼堅強總是要用渾身傷痕來交換。
她忍住搖搖欲墜的淚,抓著謝慎之的手,低聲哽咽“是,是母妃太蠢了。”
謝慎之閉了閉雙眼,再睜開後,麻木被冷毅所取代,聲音雖輕卻格外堅強“母妃,我們,換個活法吧。”
安南郡王妃的心裡有一瞬間的動搖,她現在雖然過得艱難,但比國破後四處逃亡要安穩體麵許多,她不舍得放棄這份安穩體麵。
她低垂眼簾,看到了謝慎之心口處的箭傷,換下來的乾淨中衣上沾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她心頭一悸,唇邊顫抖“好,我們,換個活法。”
折騰了一整夜,天邊微明,淡淡的雲翳在天際消散,青色的天際鑲了一層淡金色的邊。
韓長暮和姚杳走出耳房,看到廊簷下的羊角琉璃燈已經熄滅了,一縷微弱的輕煙在燈罩上描畫出轉瞬即逝的虛影。
二人長長的籲了口氣,這一夜總算是安安穩穩的度過去了,且沒有無功而返。
冷臨江早早的起了身,其實他一夜未眠,聽著前廳鬨了整夜的嘈雜聲,他翻來倒去的根本睡不著。
他克製住想去偷聽的欲望,他是聰明人,怎能看不出安南郡王府裡有天大的隱秘,更清楚韓長暮和姚杳費儘心思的欲蓋彌彰是為了什麼,他不能辜負了他們的這份苦心,知道的越少,活的越好。
他用冷水洗了把臉,神清氣爽的到了前廳,看到韓長暮和姚杳齊齊站在廊下發呆,他笑了一下,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在他們的眼前晃了晃手“乾嘛呢,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