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言達是常走這條路的,饒是如此,他也還是被那隻貓嚇了一跳,轉頭看到韓長暮還是一臉巋然不動的淡薄,絲毫沒有受了驚嚇的樣子,不禁有些訕訕“這,巷子裡野貓野狗多,驚著大人了,小人在前頭領路,二位大人當心腳下。”
曲巷的兩側牆壁上,門窗都是緊閉著的,幽暗的燈火下,黑洞洞的門窗雖然陳舊的掉了漆,顯得有些斑駁,但收拾的一塵不染。
他們一路走來,彆的曲巷裡多半都泥濘的很,即便鋪了青石板,那路上也是汙水肆流,垃圾遍地,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臭氣。
但苧麻巷的地上卻打掃的乾淨利落,燈火落在地上,連青石板上裂出的石紋都清晰可見,薄薄的露水浮在青石板上,泛起淺青色的水光。
空氣中還繚繞著淡淡的脂粉氣,雖然廉價卻並不濃鬱,也不那麼讓人難以接受。
走進巷子口,韓長暮低聲道“喬言達,你來說說這個苧麻巷。”
喬言達深知今日什麼都不說,怕是過不去的,索性把心一橫,低聲道“苧麻巷裡住的皆是女子,有的是喪夫,有的是被夫家休棄又回不去娘家,為了活命,做些,”他猶豫了一下“做些皮肉生意,隻是,沒有在官府開過憑證票據。”
韓長暮點點頭,也就是說苧麻巷裡住的是暗娼,沒有經過官府的許可,便做起了皮肉生意。
他漫聲問道“巷子裡住了多少家,所有人都是嗎?”
喬言達猶猶豫豫道“苧麻巷一共住了四十三家,不能說所有,十之八九吧。”
韓長暮又問“萬年縣,沒有來查過?”
喬言達的心裡咯噔一下,唇角抿的極緊,盤算著天亮之後,得趕緊通知這些人出去避一避了。
“這個事兒,我知道。”冷臨江靜了片刻,突然開口“萬年縣的林縣令跟我說過這個事情。”
聽了冷臨江這話,韓長暮便沒有再問了,徑直往曲巷深處走去。
喬言達不知道這件事情算不算是了了,也不知道韓長暮還會不會找後賬,小心翼翼的望著冷臨江,目光隱隱有哀求之意。
冷臨江微微搖了一下頭,追著韓長暮走過去。
韓長暮走到曲巷的中段停了下來,朝西的兩間房舍的後窗正對著荒宅的後窗。
這兩間房舍門窗緊閉著,門上掛著薄薄的靛青色門簾,已經洗的半舊發白了。
韓長暮抬了抬手臂,燈火在門簾上一晃“喬坊正,去敲門。”
喬言達“誒”了一聲,“啪啪啪”的拍了幾下木門,不敢高聲大喊,聲音壓抑的有些深幽“趙娘子,開門,快開門。”
靜了片刻,屋子裡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急匆匆的走到門口,但卻沒有貿然打開門,隻隔著門低聲問“是誰?”
聽聲音,門後的人不算年輕了,且聽起來不像是突然被吵醒,聲音中並沒有睡意。
韓長暮和冷臨江對視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就知道荒宅裡這麼大的動靜,即便彆的房舍中聽不見,這兩間屋的人也應該聽得見,這麼大的事情,既聽見了,就沒有不看的道理。
喬言達壓著聲音道“趙娘子,是我,喬言達。”
門後的人愣了一下,猶豫不決的拉開一道門縫,看到茫茫夜色中,果然是喬言達站在門口,而他的身後,還站著兩個器宇不凡的男子。
門後那人的雙眼目光躲閃,死死抵著門,低低切切道“坊正,今兒,今兒奴身子不適,就,就不做生意了。”
喬言達以手撐著門不讓她關上,低聲道“這是貴人,來問些事情,你可彆犯糊塗!”
門後那人思量了片刻,慢騰騰的拉開門,低著頭,一頭黑發烏壓壓的鬆散垂落,光滑油亮的發絲擋住側臉“那,那進來吧。”說著,她側了側身,讓開了路,聲音怯弱的告了罪“屋子裡亂,貴人,貴人莫嫌。”
幾人進屋,趙娘子趕忙關上了門,點亮了一盞油燈。
油煙在窗下嫋嫋,淡淡的腥氣飄散開來。
趙娘子又趕忙往香爐裡燃了一炷香,稍稍驅散了這點異味兒。
借著暗沉沉的一豆燈火,韓長暮默默打量起這間屋子。
地上鋪著青磚,但這些青磚大小不一,形狀也各不相同,顯然是從外頭撿來的邊角料,但勝在鋪的整整齊齊,磚縫裡的泥土也清掃的乾淨。
一張食案靠著牆放著,暗黃色的竹編菜罩罩在食案上,透過稀疏的孔洞,可以看到裡頭幾盤剩菜。
有小半盤炙肉,大半碗蝦仁燉蛋,還有幾個櫻桃丸粉蒸肉。
屋子裡就一張胡床,冷臨江讓給韓長暮坐了,他則一屁股砸在牆邊的土炕上,炕上的床褥子還挺暄軟,沒發出什麼響聲。
他這麼一坐,驚動了躺在炕裡的小女孩兒,那孩子翻了個身兒,睡意朦朧的嘟噥了句什麼,又翻了個身兒睡著了。
冷臨江這才察覺到炕上竟然還躺了個小小的人兒,趕忙老老實實的坐好了,怕把那小人兒給嚇醒了。
小女娃最難哄了,哭起來沒完。
韓長暮又打量了趙娘子一眼,看起來年近三十的樣子,模樣並不算頂好,但勝在皮膚白皙,烏發如雲,而方才點油燈的那隻手,看起來也不像生活困頓,常年勞作的手,手上沒有什麼細紋老繭,骨節也格外的纖細。
趙娘子被打量的窘迫極了,一雙手緊緊揪著衣裳,頭低著,不敢抬頭看這三人一眼。
韓長暮凝眸望了望在土胚牆上跳躍的燈影,沉聲問道“今夜戌時到子時,趙娘子可聽到後窗有什麼動靜?”
這間屋子不大,後窗又正對著荒宅的後窗,那一道窄窄的曲巷根本擋不住半點聲響,即便是荒宅裡的一聲輕咳,這屋子裡都清晰可聞。
更何況土炕就壘在窗下,躺在炕上,聽的就更加清楚了。
現下,荒宅裡的腳步聲就格外清晰,韓長暮分辨得出,那是姚杳走走停停,在荒宅裡尋找物證的聲音。
趙娘子受了驚嚇一般晃了晃身子,囁嚅唇角,猶猶豫豫的不敢開口說半個字。
喬言達覺得不妙,趕忙輕咳了一聲“趙娘子,這兩位是內衛司的司使大人和京兆府的少尹大人,有話你就直說,遮遮掩掩的,誰也救不了你。”
聽到這話,趙娘子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把頭磕的咚咚直響“奴,奴什麼都沒聽見,奴今兒身子乏,早早的,早早的就睡了,奴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瞧見。”
她一邊重重磕頭,一邊翻來覆去的重複那幾句話,滿身的驚惶之色。
韓長暮和冷臨江詫異的對視了一眼,他們隻是問了一句話而已,至於嚇成這個樣子嗎?
當然了,韓長暮是不信趙娘子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看到的,但是撒謊撒的如此驚惶,漏洞百出的,也是少見。
炕上那小女孩兒被趙娘子的磕頭聲給嚇醒了,一下子坐了起來,看到屋子裡多了這麼多人,趙娘子還跪在地上,她“哇”的一下就哭出了聲。
冷臨江無奈的閉了閉眼。
小女娃哭了,不好哄,怕是也問不出什麼來了。
聽到小女孩嚎啕大哭,趙娘子也顧不得磕頭了,一下子衝到炕上抱起她輕輕哄著。
冷臨江看了韓長暮一眼。
韓長暮也同樣無奈的回望了冷臨江一眼,站起身吩咐了一句“趙娘子若想起什麼,就告訴喬坊正。”
趙娘子抱著孩子,臉藏在孩子的身子後頭,看不出臉上的神情如何,隻聽到她低低的“嗯”了一聲。
三個人走出屋子,趙娘子立刻將門緊緊的關上,顯然是被嚇得狠了。
冷臨江摸了摸鼻子,滿是不解“久朝,咱們有這麼嚇人嗎?”
韓長暮淡淡的瞥了冷臨江一眼“不是我們,是你。”
“”冷臨江嘁了一聲。
韓長暮站在曲巷裡,靜了片刻,看到苧麻巷裡一個個黑洞洞的窗戶,方才的敲門聲並沒有刻意掩飾,但也沒有哪間屋子亮了燈。
苧麻巷裡一片死寂,一點點動靜便格外清晰,有幾間屋子裡傳來低低的媚聲,聽的人頭皮發麻。
冷臨江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轉頭看了韓長暮一眼。
韓長暮的臉色沉了沉,吩咐喬言達去敲隔壁屋子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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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為你最快的錦衣長安更新,第五百八十七回??苧麻巷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