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伸出三根手指,侃侃而談“他在兩處鐵場私下安排額外產出,常人不知,這是第一重的掩護。他本人曾經有望擔任宜都太守,現任南郡太守,通常來說,對冶鐵場的查問繞不過他去,這是第二重掩護。就算有人發現任一處鐵場的軍械流出,他便聲稱那些都調撥給了自家部曲,是為了建功立業,情有可原……這是第三重的掩護。”
趙累簡直有些佩服“確實乾得漂亮。可現在兩處鐵場同時都被查問,數字翻了番,便說不過去了。”
“趙都督說的是!”雷遠啪地擊掌“所以我想知道,合計將近三萬件的刀槍軍械,難道都到了麋太守的部曲手中?麋太守的部曲究竟有多大的規模,參與了幾次大戰,用得到如此巨額的武備?”
麋芳的部曲合計約四千人,如果配備四千把軍械,或許不夠消耗;配備萬餘軍械,就多得有些奇怪,但麋芳未必不能含糊過去。可如果說三萬件,那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更不消說如果遣人實地核查,麋芳斷然拿不出這三萬件軍械來。
於是問題就回到了雷遠提出,而被麋芳借關羽之口否認的那一點這些軍械給了誰?
這時候關羽、雷遠、趙累一起注視麋芳。
麋芳臉色慘白,汗出如漿,卻咬牙不語。數以萬計的軍械去向,這不是小事,可終究他是玄德公的妻弟、二千石的南郡太守;他擺出這等姿態,至少雷遠、趙累就不便追問。
關羽待要起身。
雷遠忽然道“哦,對了。關將軍,我另有一事稟報。”
“講!”
“適才我稱鐵官長範安為狗東西,這並非一時氣憤失言。此人的確是個狗東西。”雷遠從馬忠手中接過另一份卷宗,將之遞給關羽“關將軍,這是公安城鐵官吏的供詞,俱都已畫押署名。”
“有什麼事,你直接說來!”關羽有些不耐煩。
“麋太守要範安額外生產軍械,但公安城的鐵官人手有限,產量始終不足。為了逢迎麋太守,範安吩咐部下們偷工減料以增加產量,這才做到了額外出產萬數的武器。其實,公安城下屬冶鐵場所產出的三十煉鋼刀,大部分都隻有十六煉。”
“什麼?”關羽、趙累俱都大驚。
趙累乾脆大跳了起來,厲聲喝問“雷將軍,此言當真?”
當代鋼製的刀劍都以疊打之法造就。一塊長條形的鐵胚首尾折疊,重新鍛打為一體,內部便有兩層,即是兩煉;總共折疊鍛打五次,便是三十煉的上品刀劍;鍛打六次,有個名頭喚作“七十二煉”,可稱寶刀寶劍了。
之前紛亂時候,軍隊裡逮著什麼用什麼,是個鐵片都能殺人,當然不強求武器鍛打次數。但這兩年天下局勢大體穩定,各路諸侯給軍隊配備的繯首刀,通常都是鍛打五次的三十煉鋼刀。不如此,不足以與敵抗衡。
如果公安城下鐵場的產出大都少了一次鍛打……那在戰場上,恐怕將有動輒刀斷人亡的慘劇!
雷遠將卷宗奉給趙累“這是荊州治中從事潘承明查問的結果,與我實無乾係。我隻是轉述罷了。”
趙累一把打開卷宗,看了兩眼,氣得渾身發抖。
“範安那狗東西,已經被殺了嗎?”關羽問道。
“是,因為他持械拒捕,我的部曲首領韓縱無奈之下,隻能下了殺手。”雷遠回道。
“趙累!”關羽沉聲道“現在就派人去公安,把範安本人及其同黨的腦袋都割回來,掛在江陵城門示眾!”
趙累躬身應是,立即奔出去安排。
關羽微微側身,用手肘支撐在案幾上,手掌捋著長須,注視著麋芳。
麋芳終究還是畏懼關羽。他隻覺得仿佛被兩把冰寒利刃刺進麵門,腦海中一片空白,也不知怎地,隻覺得背後的衣服都濕透了。
“十六煉?嗯?”關羽輕聲問。
麋芳再也承受不了這壓力。他慘叫一聲,離席跪倒“隻有少部分是十六煉啊!真的!我還把其中的許多都賣去江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