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就好,等到明日,說不定你會更高興。”
謝鏡辭答非所問,笑著揚了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爹和我娘,他們都挺喜歡你的。”
謝鏡辭第二天醒得很早,打開房門的時候,恰好撞上裴渡。
她對付潮生的事情很是上心,風風火火趕到鬼修們所在的院前,還沒踏入院門,就得知了一個消息。
付潮生已經醒了。
謝鏡辭是重創江屠的功臣,圍在院中的修士有許多,見到她來,都不約而同讓出一條道路。
也正是因此,謝鏡辭能一眼就見到付潮生。
他的模樣與話本子裡的描述如出一轍,身形瘦削,相貌清朗,笑起來的時候,頰邊有一對小小的酒窩。
當她一步步靠近,曾經在腦海中勾勒的大致麵孔逐漸成型,如同筆墨揮灑,將畫作一筆繪成。
男人也注意到了她。
“這就是謝姑娘與裴公子。”
周慎被繃帶纏成了個修真版木乃伊,見到他們倆,隻能通過轉動脖子來打招呼“謝姑娘一直想見見你。”
謝鏡辭狂點頭。
在來鬼域之前,她對於付潮生與周慎的故事僅僅停留在“感興趣”這個層麵,直到一層層揭開當年秘辛的真相,心裡湧動的情緒才蛻變成為敬佩。
謝鏡辭性格差勁,拽得能上天,很少會打從心裡敬佩某個人。
“聽說謝姑娘僅憑南星的一招半式,和話本裡的描述,就使出了斬寒霜。”
付潮生彎眼笑笑“姑娘是我當之無愧的救命恩人,我自蘇醒起,也在期待與謝姑娘見上一麵――多謝。”
就知道免不了一通商業互吹。
謝鏡辭很上道地接話“哪裡。我聽聞斬寒霜的大名許久,前輩年紀輕輕就能自創出此等刀法,實在佩服。”
“一般般,一般般。”
付潮生笑得像個不倒翁“我從小到大,一直堅守著一個信念,遇上瓶頸的時候想想它,就立馬有了做下去的動力。”
出現了是前輩們的偉大意誌
謝鏡辭在腦袋裡過濾掉滿滿一堆的“拯救世界”“世界和平”“守護心愛的女孩”,帶了好奇地問他“什麼信念”
付潮生“我自始至終都在告誡自己,千萬要刻苦修煉,否則等人們提及我,隻會十足遺憾地說付潮生,那是個除了長相迷人外,一無是處的男人。”
謝鏡辭
還真是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哦。
付潮生前輩,好像和想象裡的不太一樣。
一旁的裴渡低聲道“前輩如今身體如何了”
“我被江屠困在結界中,也算因禍得福。結界中靈力濃鬱,我在其中沉睡五十年,神識也從而得到五十年的涵養,凝結成實體,不再消散。”
他格外愛笑,將身旁的周慎襯得像個一絲不苟的雕塑“五十年沒日沒夜地逐漸,已經達到鬼修中不錯的水平,能將虛體化形,與常人無異――也就是說,當下的我與五十年前其實沒太大差彆,橫豎不過拿把刀遊曆八方。”
周慎冷言冷語“你那叫四處瞎晃悠。”
“你都比我老五十歲了,脾氣怎麼還是這樣壞”
付潮生咧嘴一笑,抬眼看向謝鏡辭與裴渡“周慎他平日裡,有沒有欺負你們這群後輩”
“周館主人很好的”
謝鏡辭毫不猶豫為他正名“館主很愛笑,總是樂嗬嗬的,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
說到這裡,她才意識到哪裡不太對。
話本子裡的周慎是個沉默高大的劍修,屬於沒頭腦和不高興組合裡的“不高興”。
類似於“愛笑”“樂嗬嗬”一類的形容詞,絕大多數時候,都出現在關於付潮生的描述裡。
“喲,看不出來,你還能樂嗬嗬”
付潮生拿胳膊撞撞他手臂“男大十八變啊周慎。”
周慎直接給了他腦袋一個拳頭。
“說起來,今日怎麼不見溫妙柔的影子”
有人好奇開口“她不是一直對付潮生的事情很上心嗎”
“溫妙柔從西市跑到東市,把所有衣鋪都翻爛了。”
另一人嘖嘖道“女人真是可怕。不過看時間,她應該也快折騰完了,說不定馬上就能――”
他話音未落,院子門前果然有了新的動靜。
時隔多年好不容易見到付潮生,溫妙柔必然會好好打扮一番。謝鏡辭心下好奇,隨著其他人一同轉過頭去。
然後在視線後移的須臾之間,頭皮一陣發麻,整個人徹底愣住。
來者並非溫妙柔,而是一男一女兩名修士。
男人高大健碩,肌肉如同起伏的緊實小丘,劍眉入鬢、五官硬朗,周身上下儘是生人勿近的煞氣。
立於他身側的女修則身形纖弱、容貌嬌美,青絲被粗略挽在一起,中央斜斜插著把鑲了顆小白珠的木簪,細長的柳葉眼輕輕一掃,與謝鏡辭在半空中轟然相撞。
一時間殺氣大盛。
裴渡亦是垂頭瞧她“謝小姐”
謝鏡辭暗自一咬牙。
謝鏡辭換上滿麵春風的笑,倏地迎上前去“爹爹、娘親你們怎麼來了我真是想死二位啦”
來人正是她爹謝疏,以及她娘雲朝顏。
這是官方解釋。
用更加真實一點的話來講,是他們家至高無上的女暴君,和女暴君身邊的哈士奇。
滿臉凶相的男人眉目舒展,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下一句台詞是“把這群人拖出去喂狗”。
但謝疏隻是憨笑著道“爹也想你丫頭,你是何時醒來的我和你娘都很擔心。你傷勢未愈,獨自來鬼域做什麼就算要來,也應當叫上一些侍衛丫鬟,要是出了事可怎麼辦”
雲朝顏半眯了眼睛看他。
謝疏乖乖閉上嘴,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用口型悄悄對謝鏡辭道“危――”
“娘換了個新簪子啊”
帶著傷一聲不吭偷跑出家,還被家裡人當場抓包,謝鏡辭百口莫辯,隻能試圖討好暴君,做個進獻讒言的狗官“漂亮,真美”
謝疏嘿嘿笑著邀功“我親手做的,中央那顆珠子是瓊州雪靈玉,幾千年才能逢上一顆。”
“小珠配妻,小珠配妻,不錯不錯。”
她誇得失了智,末了才試探性問道“二位怎會來這兒”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們問你。”
雲朝顏嗓音清越,噙了顯而易見的怒意“說什麼外出散心,若不是我們見你一夜未歸,去四處尋人詢問線索,恐怕到現在都毫不知情――你說你,之前貪玩也就罷了,如今這麼大的節骨眼,鬼域裡能有多重要的事,讓你一刻沒在家裡留,馬不停蹄趕來這――”
她的聲音忽然停下。
謝疏循著妻子視線看去,嘴角下意識浮起不可言說的笑容。
雲朝顏遲疑一刹“這是小渡”
“真是啊你們怎麼會在一塊兒”
謝疏謔謔“哦――莫非丫頭之所以一刻沒在家裡留,馬不停蹄趕來這,就是為了――哎喲――”
他把每個字都拖得老長,故意沒說完後來的話,一副“懂的都懂”的欠揍樣,末了,又朝裴渡朗聲笑笑“小渡,還記得我是誰嗎”
謝鏡辭
雖然理論上來講,她的確是為了裴渡而來。
但你的這種語氣果然就非常不對勁她的動機明明很純潔你們這群肮臟的老人,一定想到了其它奇奇怪怪的東西
謝鏡辭快要發狂,一旁的裴渡同樣緊張。
他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見到這二位時的情景,堪稱一輩子難以忘卻的黑曆史。
那時他並不知曉謝小姐家裡人的模樣,見了這對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夫妻,理所當然叫了聲“大哥大姐”。
結果謝疏猛地一拍他肩頭“我們來學宮找女兒,她叫謝鏡辭,不知小老弟可曾見過”
一躍成為謝小姐的小叔叔,裴渡當時撞牆的心都有了。
這回他定要吸取教訓,在謝小姐家人心裡留下好印象。
那應該叫什麼來著。
叔叔還是伯伯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差彆麼除此之外,還有沒有更加通用的叫法或是和往常一樣,稱他為“劍尊”
總而言之,無論如何,絕不能再脫口而出“大哥”那樣逾矩的稱謂,得用稱呼老一輩的方式。
謝疏還在滿懷期待望著他看,如今的情形已經不容許他多加思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通用的老一輩稱呼――
裴渡靈光一現,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謝爺爺好。”
謝疏笑意止住,眼底浮起死魚一樣的滄桑。
裴渡
毀滅吧,死亡吧,讓他殺了他自己吧。
“什麼跟什麼啊。”
謝鏡辭差點就狂笑出聲“這是我爹。”
沒錯,劍尊是謝小姐她親爹。
他真是瘋了。
倘若劍尊是他爺爺,謝小姐又算是他的什麼人,娘還是小姨
裴渡後腦勺嗡嗡作響,憑借著腦子裡所剩不多的理智,試圖進行最後的補救“對不起爹”
最後那個字一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他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身旁的謝小姐氣息驟亂,向這邊投來一個無比驚悚的視線。
他也想向自己投去一個無比驚悚的視線。
裴渡心如死灰,隻覺得整個人成了油鍋裡翻騰的大閘蟹,被燙得咕嚕咕嚕冒泡,馬上就能煮熟上桌。
“哎呀,這麼快就宣示主權啦。”
謝疏幾乎要笑成一隻麵目扭曲的大嘴猴“小夥子還挺猴急,有我當年那風範了。年輕人嘛,我都懂的,你儘管衝衝衝誒嘿。”
裴渡不,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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