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母離婚了嗎”
“不是不是,我聽年級主任說”
不比後來,一個獨身漂亮的女人單獨帶孩子在那時要顯眼得多,總會引起私下無數議論。毫不上心,沈怡根本不管他,於是說閒話的人也絲毫不避諱,那些流言就有意無意都被賀尋聽了個遍。
有說沈怡貪財和有錢人結婚被拋棄的。
有說她在外麵當小三結果生了個野種的。
並不理會門外老師們的竊竊私語。
默不作聲,賀尋繼續等。
然而今天,依舊是沈怡沒有來的一天。
夕陽西下。
樹梢染上一點薄薄的光。
“要清校了。”老師笑眯眯地走到他旁邊,“給你媽媽打電話沒打通,賀尋同學要不要去門衛室繼續等”
老師笑得很和善。
可賀尋方才還聽見她跟隔壁班班主任說他是沒有父親的野種。
所以他壓根沒搭理。
沉默地背起書包。
在老師的叫喊聲中,頭也不回一溜煙地跑了。
其實沈怡壓根不會來。
賀尋心裡很清楚。
沈怡有多愛那個男人,就有多討厭他。因為他並不是兩人愛情的結晶,而是橫亙在他們之間隱隱作痛又始終無法拔除的一根刺。
至於具體原因。
他也不清楚。
隻知道沈怡每次喝醉的時候會在房間一個人嚎啕大哭“為什麼當年要喝那杯酒,為什麼要把那個孩子生下來就不該喝那杯酒”
可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一直改不了酗酒買醉的毛病。
喝完了就哭,哭夠了就發脾氣,把家裡能摔的東西全部摔碎,酒精上頭的時候甚至還想把他從樓上扔下去。
所以賀尋討厭那種喝了會讓人神誌不清的東西。
從來都不沾染半分。
可不管他怎麼討厭。
沈怡依舊會喝。
喝完了繼續衝他發火。
今天大概也喝醉了吧。
背著書包,一路奔跑過繁華的街道、昏暗的小巷,路過出來散步的一家三口,和街邊爭吵的父子擦肩而過。
最後一路跑到自己家。
賀尋打開門。
看見的卻不是醉醺醺的沈怡。
“你母親出了一些事。”而是那個平時沈怡朝思暮想的男人,“我來接你去我們家。”
賀尋其實不太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
因為沈怡總是會出各種狀況,欠錢不還被債主找上門,沒錢交房租被房東趕出去。就算沒人來找她的麻煩,她也會主動製造各種各樣的事情讓自己不高興,然後再對他發脾氣。
但想了想。
他說“嗯,好的。”
他乖乖跟著男人走,沈怡肯定也會跟過來。
他知道她想見那個男人。
然而他去了賀家。
一年年過去。
從剛到桌角的高度長成瘦削高挑的少年。
卻再也沒見到過沈怡。
男人不曾提起跟沈怡有關的事。
賀家上下也很少能聽見有人談論。
直到有一天,他拿著成績單去找男人簽字,在門外聽見賀子安懶散的嗓音。
“我說大哥,一個爬床的婊子而已,你至於把那小子接回來養著嗎天天在我麵前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對我有意見呢”
在賀家一直謹小慎微,從不惹事。
唯獨那一次。
賀尋沒有忍住。
或許是情緒激烈,夢境有些扭曲,一片刺眼的明亮。
後來發生了什麼看不真切。
當一切平靜下來,賀子安捂著腹部在地上哀哀呻吟,而他的右眼血紅一片。
什麼也看不清。
夢境的色調變成滾燙熱烈的殷紅。
殷紅的色彩間,男人帶他去醫院包紮。又當著聞訊趕來,要把他扭送去警察局的賀老爺子的麵,用鞭子狠狠抽了他。
“打完就算了。”男人說,“現在子安也沒什麼大事兒,您彆和小孩子計較。”
沒有任何邏輯和道理的夢境,感覺卻十分真實。
空氣裡有淡淡的血腥味,耳邊是鞭子破空的風聲,抽在身上,每一下都是鑽心刻骨的疼。
眼前一片血紅。
視線漸漸模糊。
賀尋低低笑了下。
計較又有什麼用呢。
總歸他都要死了。
從出生起。
沒有被報過任何期待。
他原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沈怡希望他不存在,生父把他當工具,賀家其他人生怕他爭財產。
吵吵嚷嚷的。
還是死了乾淨些。
疼痛感逐漸遠去。
整個人輕飄飄的。
眼前黑暗越來越濃稠。
他聽見少女帶著哭腔的聲音“賀尋賀尋你醒醒”
咬牙把昏過去的少年拖到一旁,逐漸適應黑暗,時晚才看清他究竟是什麼模樣。
不知道在風雪間待了多久,他頭發上全是雪,白茫茫一片,就連眼睫也凝著冰晶。
閉著眼,麵色蒼白。
指尖和胸膛都是冷冰冰的。
她把賀尋身上的雪撥開。
又摘下自己的圍巾和帽子給他戴上。
然後又拚命去按人中和虎口。
“不要”眼角水痕被風一吹凝成冰,她控製不住地發抖。
連在山間那一夜都能熬過去。
她不許他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這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手按得都快沒有力氣,近乎絕望的時候。
一直闔著眼的少年輕輕的,顫了兩下眼睫。
眼前的黑暗一點一點暈開。
被鞭子抽打的疼痛漸漸遠去。
手腳都發軟,沒有一點勁兒,然而少女的聲音始終回響在耳畔。
用儘全身的力氣。
一連試了好幾次。
賀尋終於睜開眼。
視線模糊,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的情況,懷裡驀然一暖。
她整個人撲進他懷裡。
緊緊摟住他的脖頸。
他身上冷冰冰的。
懷中的少女卻溫暖無比。
風雪裡。
那點柔軟的溫度貼在心口上,暖洋洋的,隨著一下又一下的搏動,從冰冷的胸膛一直流淌到被凍到僵硬發麻的指尖。
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嗚咽著,滾燙的眼淚落在脖頸處。
喉頭微動。
費力地抬手,緩緩的,賀尋抱住時晚。
“沒事了。”
在風裡站了太久,一張口,嗓音啞到不行。
但他還是一字一句地說“彆怕,我不會出事的。”
從前他什麼也沒有。
自然可以毫無顧忌地離開。
但他現在有了她。
哪怕全世界都討厭他,所有人都恨他。
隻要她還愛著他。
他就有勇氣繼續活下去。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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