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曉莉在她懷裡哭得哇哇響,她把帶著汗水鹹味的nai頭喂給她吃。
柯月在這一瞬間,忽然想哭,可是在鼻子最初的酸楚過後,她還是彆過臉去。
“你哭這個也白搭,這就是你的命,活該,誰讓你有這樣的爹,有這樣的奶,誰讓你有這樣的娘!誰讓你是個丫頭片子!你想照相?彆想美事兒了!”
這就是她的命,丫頭片子的命,從七年前就注定了,不是嗎?
柯月冷冷地瞥了自己女兒一眼,看她還在抹眼淚,扔下一句:“沒那富貴命,還死矯情!”
說完這個,她抱著自己的兒子徑自進屋去了。
顧曉莉在那裡愣了半響,終於從家裡跑出來,跑出來後,她恰好看到那照相師傅從不知道誰家過來,推著自行車,看樣子要回去公社了。
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撒丫子跑過去說:“叔,我和你商量個事兒唄!”
那照相師傅聽了,好奇地轉頭看過來,見這麼個鄉下女孩跑到自己跟前,便問道:“咋啦,啥事兒?”
顧曉莉氣喘籲籲地說:“叔,你能給我照個相不?隻要給我一張照片就行。”
照相師傅一愣:“啥意思?”
他好好地乾嘛要給這小姑娘照相,隻洗一張照片也得浪費底片啊。
顧曉莉勉強平息了喘息,笑著說:“你給我照了,隻給我一張,其他照片你可以掛在櫥窗裡,我不用收你錢,你掛在櫥窗裡不就行了?”
照相師傅聽了這話,徹底是無法理解了,他瞅了瞅這小姑娘,從頭瞅到腳。
顧曉莉挺直了腰杆,讓照相師傅看。
照相師傅也是樂了:“小姑娘,這事兒可不是這麼乾的,你說你長得模樣倒是不錯,可你這一身打扮,你瞧,我要是把你的相片放在我櫥窗裡,怕是以後誰也不敢來照相了。”
這模樣又土又窮,人家誰還來照相啊?
顧曉莉一下子呆在那裡了。
照相師傅看著她這個樣子,搖搖頭,走了。
顧曉莉默默地站在街頭,站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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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芽兒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小夥伴顧曉莉同學正遭受著有生以來最大的打擊,畢竟她自己現在也是滿心難過,卻不好表現出來,還得強裝笑臉。
她的小舅舅要來了,去x省,那地方離清水縣挺遠的,要坐一夜的火車。
雖然小舅舅嘴上說得好聽,說有假期就過來看她,可是她知道,那種機會很少很少了。
不過她還是努力地忍下了這種離彆的難過,畢竟如果她哭唧唧的,白白影響大家的情緒。
這一天大家熱熱鬨鬨地照了相,說了一會子話,最後吃了個豐盛的晚飯,終於到了童昭離開的那一刻了。
童昭推著自行車,慢慢地往外走,家裡的人全都擺手送。
童昭看了看自己姐姐身邊:“蜜芽兒呢?”
童韻看看四周圍,搖頭:“這孩子,估計心裡難受,不想看你走,耍脾氣躲起來了。”
童昭默了下:“她現在倒是懂事多了,我看她心裡不好受,一直忍著呢,不讓咱們知道。”
顧老太笑了笑:“是,懂事了,知道藏著心事了。”
大家夥又囑咐了幾句,童昭終於推著自行車慢慢地往外走了。其他人也就罷了,童韻和顧建國一直送到村口那裡,童韻還不住嘴地囑咐:“你去了那裡可機靈著點,彆給人家領導惹麻煩,凡事用心好好做,可彆讓人失望。”
童昭笑笑:“我知道了姐!”
顧建國從旁說:“瞧你說的,好像童昭是三歲小孩一樣,他現在在公社裡可是混得風生水起,就連建章都說,縣委領導對他總是誇,咱童昭一看就是有前途的,哪用得著你囑咐這個。”
童韻睨了他一眼:“我是他姐!”
她這一說,顧建國和童昭忍不住都笑了。
“我是他姐”這句話實在是霸氣,小時候說,長大了說,以後老了也可以說,無論童昭去了公社還是去了縣委或者去了省委,哪怕哪天去了中央,她都可以繼續說。
她比童昭大兩歲,兩歲既永恒,兩歲就是一輩子。
童昭笑望著他姐:“姐,你說的,我記著呢,我確實是不懂事,在你麵前就是不懂事,你教訓我教訓的是,我永遠記著呢。”
他這話一說,童韻險些落下淚來:“去了哪裡都記得捎信回來!”
童昭的聲音也有些啞:“嗯,知道。”
這邊戀戀不舍看著老半天,終究是有一彆,童昭一狠心,抬腿上了自行車,中山裝大衣的衣角在空中翻出一個帥氣的弧度。
童韻看著童昭的自行車後軲轆仰起的灰塵,倒是看了半響,一直到他轉過彎去,這才隨著顧建國回家。
而童昭這邊,轉彎過後,騎過那兒地頭時,眼角餘光感到旁邊土崗子上有個身影,轉頭看過去時,卻是蜜芽兒。
蜜芽兒就穿著他送的那身粉紅裙子,站在那土崗子上,朝這邊看呢。
她怕是早早地繞路跑到這邊,等著他。
他頓時笑了。
其實臨彆時沒看到蜜芽兒,心裡總覺得缺了一塊。
他停下自行車支在那裡,走過去,敞開懷:“乖乖蜜芽兒,過來抱抱!”
蜜芽兒撒開腳丫子跑過去,小紅皮鞋踩在土上,啪啪啪地響。
跑到跟前,蜜芽兒直接撲進她舅舅懷裡了。
“舅,嗚嗚嗚,你啥時候回來啊?”她終於忍不住哭了。
這個小舅舅,是那灰色年代裡最亮麗的一道色彩,是她童年中帶給她多少歡快回憶的夥伴,也是她除了爹娘奶外最親最親的人。
童昭抱住小外甥女,摘下絨線手套,伸手幫她擦淚:“蜜芽兒,我去了哪裡,會給你寫信,那邊有好看的裙子,我還給你買。給你買雪花膏,買裙子,買皮鞋,買那裡新出的新華字典,好不好?你喜歡啥我就給你買啥!”
“我啥都不要,就想小舅舅陪著我!”
她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是真讓小舅舅留下,可是她就是想宣泄下那種不舍。
太突然了,這消息太突然了。
她總覺得爹娘,奶,還有小舅舅,都是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好吧,小舅舅不走了,陪你!”
“啊?”
蜜芽兒的哭聲頓時止住了,疑惑地仰臉看童昭,隻見童昭臉上帶著他招牌式的陽光笑容,那笑裡分明就是逗樂。
“哼!”蜜芽兒撇過臉去:“胡說八道什麼呢!”
“怎麼,你不信?”
蜜芽兒翻白眼:“算了我不哭了,小舅舅你也彆逗我了。”
童昭覺得自己小外甥女長得好看,就連噘嘴翻白眼都那麼好看。
“那你到底要不要我走?”
“你……還是走吧。”
童昭見她這樣,忍不住兩手捧住她的臉,輕輕攥了下:“我也不舍得小蜜芽兒啊,過兩年,我想辦法調回來好不好?”
她的小嘴兒就被攥得微微鼓起。
她掙脫了,響亮地道:“好!”
童昭笑了,用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在家乖,聽你娘話,彆惹你娘生氣,好好學習,以後考大學,知道不?”
“嗯。”
童昭笑看著自己的小外甥女,看了半天,最後再次摸了摸她的臉頰。
“舅舅這次真得走了。”
蜜芽兒戀戀不舍地看著他,口中說:“走吧。”
童昭推起自行車,慢慢地推著往前走:“我慢慢走,你還可以多看一會兒,記著我的英武身姿啊!”
蜜芽兒頓時忍不住笑出聲。
不過他沒開玩笑,他真得慢慢推著走,一步步地往遠處走去。
蜜芽兒站在那高高的土崗子上,就這麼看著他一點點消失在黃昏中。
等到徹底看不到他的身影了,蜜芽兒走下那土崗子,準備回家。
誰知道就在這時,土崗子旁邊的林子中,走出一個人來。
蜜芽兒疑惑地看過去,高高瘦瘦的身影,是蕭競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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