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韻自打生了蜜芽兒,當了母親,對其他小孩兒也更存了憐愛之心,如今看到蕭競越這般模樣,不免有些難受,便拉著他到炕頭,笑著說:“瞧把這手凍的,你放被子底下暖暖吧。”
蕭競越卻執意不肯的:“嬸,不用了,我手臟,彆弄臟你這新被子。”
童韻看他堅持,也就沒勉強,隻笑著說:“沒事的時候來嬸這裡看小妹妹。”
這邊一群孩子美滋滋地吃著花生渣餅,各自歡快地散去了,孫六媳婦又陪著童韻說了會子話,期間難免提起那蕭競越。
“也是造孽,這孩子真不容易,才五六歲,瘦成這樣,比其他孩子矮一頭,結果被蕭家那新媳婦使喚的,做這做那的,聽說連尿布都讓他洗!”
“是不容易,我看著才這麼大,已經很懂事了,這都是逼出來的。”
“可不是麼,你看我家富貴,和人家競越差不多大,傻兒吧唧隻惦記著吃,可氣死我了!”
就在媽媽和這孫六媳婦說話的功夫,蜜芽兒差不多也確認了,果然這個競越就是後來她知道的那個蕭競越了?年紀,名字,都差不多,而且現在仔細回憶下,好像那雙眼睛,影影倬倬的還是有點後來的蕭競越的影子的。
最主要的是,那個蕭競越也是母親早逝,父親另娶,遭受過後娘的折磨,另外還有個姐姐。
確認了這點,她想了想剛才自己媽媽的行徑,顯然是對那個蕭競越心中頗有憐惜的,當下便放心了。
其實抱大腿這種事,她倒不是那麼積極的。
她並不是個非要追求榮華富貴,抱著將來大人物的大腿如何如何的人。小富即安就是她這種人,差不多吃飽喝足就行了。
可是,既然和大人物做了鄰居,好歹彆得罪,不是嗎?
自己媽媽的品性是極好的,人也善良溫柔,從剛才的麥乳精事件可以看出,也是挺會處理事的,看來不會得罪這個未來的大人物,那就好了。
想到這裡,蜜芽兒滿足地舒了口氣,伸了個懶腰,回味著剛剛吃到的媽媽奶水滋味。
當個小奶娃兒的感覺,其實也不賴,這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快活賽神仙。
正這麼想著,一個懶腰伸出去,她就聽到“噗嗤”一聲。
“哎呦,小家夥這是拉了吧!”孫六媳婦湊過來,笑著這麼問。
“怕是拉了,月子娃,一天拉十次八次的!”童韻笑著替蜜芽兒撥弄了下土袋子裡的土,把那臟了的土取出來。
蜜芽兒呆了片刻,茫茫然地舉著兩個小拳頭,支棱著小肥腿兒,不知所措。
過了好久,她想:算了,作為一個小奶娃,她還是繼續睡去吧……
頭一歪,她閉上眼睛睡。
彆問她,她真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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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工的時候,家裡幾個男人還在隊裡幫著扛東西,聽說是又要來一撥知青,沒地兒住,得把舊年的那個廢倉庫騰挪出來給知青用。唯獨幾個女人都回來了,馮菊花在廚房裡忙活做飯,蘇巧紅在自己屋裡給孩子喂飯,二媳婦陳秀雲過來童韻這屋,給她端上來紅糖水雞蛋,嘴裡就開始叨叨了。
“這孫六媳婦腦子也是不清楚,你這坐月子呢,她帶著一幫子不懂事的小孩來叨擾,還從你這裡挖吃的,可真真是不知道讓人說什麼!”
“她問了麥乳精,我打個哈哈說過去了,正好抽屜裡有點花生渣餅,就拿出來給孩子分了分。”
她的熱水瓶裡當然是有熱水的,說沒水不過是找個借口罷了。至於花生渣餅,反正不值錢,分了就分了,就當給蜜芽兒討個歡喜。
“噗!”陳秀雲也是笑了:“花生渣餅,分了就分了。等趕明兒我遇上孫家老太太,可得念叨念叨,哪家不缺吃的,這媳婦也忒不懂事了!”
童韻聽著這話,也就沒說什麼。
她是下鄉知青,縱然來了好幾年,有時候也未必懂得這裡人的相處之道。不過有這嫂嫂在,她既然說需要去說,那就聽她的就是了。
“嫂子,這事你做主,都聽你的。”
“瞧咱童韻這小嘴兒,還真甜。你先躺下,我給你說個正事兒。”
說著間,陳秀雲便提起這次滿月的事:“依咱娘的意思,是要好好慶祝的,一家送一個饅頭,玉米麵和精細白麵摻起來的,再一家一個紅雞蛋,你瞧著怎麼樣?再弄一串兒長生果,染紅了,給咱蜜芽兒掛上。”
“這麼多?”童韻頗有些吃驚,她自然知道,拿出這些東西,其實頗多耗費的,畢竟精細白麵是那麼珍貴的東西,自己家不吃,就這麼送出去做禮,總是心疼。
“嗨,彆心疼了,畢竟一輩子就這一次,滿月也是給蜜芽兒討個吉利,咱娘說了要辦,那就辦唄!”
說著間,陳秀雲忍不住低頭看了眼睡的香甜的小家夥:“再說了,這可是咱老顧家獨一份的大閨女!不給你辦給誰辦,等以後閨女嫁了,大娘還等著你的紅腰帶呢!”
鄉間傳統,當娘的過生日,嫁出去的女兒是要送紅腰帶的。
像陳秀雲,自己沒女兒,就缺了這一份,但是有個侄女蜜芽兒,就可以指望蜜芽兒了。
雖說一個紅腰帶不值什麼錢,可鄉下人就喜歡這份熱鬨和全乎,凡遇到紅白喜事,處處全乎,不能缺,這是講究!
蕭老太太走到門檻前,更加愁了:“誰知道呢!現在高燒燙得厲害,一家子在那裡正團團轉。”
顧老太太聽了,皺眉:“鎮上的老孫給看過了嗎?說什麼了?”
蕭老太太更更愁了:“那個老孫,就是個放下鋤頭拿起針頭的家夥,他看了,說讓好好捂著出汗,又給肚子上紮了幾針,可根本不見輕,我們這麼小的娃兒,怕耽擱下去落下大毛病,這才說,能不能往縣裡去。老孫還老大不這個病就是熬!”
大家夥聽了,頓時沒聲了。
要知道現在這看病到縣裡看病,自己隻需要支付掛號費和一部分看病的費,其他看病費由公社裡給出錢。可是因為這樣,公社裡也愁,大家夥都去看病的話,公社根本負擔不起啊。在這種情況下,赤腳大夫就有了。
這些赤腳大夫,用剛才蕭老太太的話說,那就是放下鋤頭拿起針頭,本身就是個老農民赤腳醫生,沒什麼分量,大多情況下把著關,先給你按照他的經驗開個藥試試。隻有實在是病重了,赤腳醫生才鬆口說可以去縣裡看。
你若說赤腳大夫沒醫德吧,其實也不是,鎮裡給他的名額和指標就那麼多,他也得省著點用,總不能隨便一個小病就把公社裡給大家夥看病的錢用了,那真出個大病,怎麼辦,誰出錢?
顧老太太一聽頓時虎起臉來:“這老孫,當初光屁股孩兒時,自己得病了,哪次不是嗷嗷叫,有一次昏過去,還是我給他噴了一臉冷水才激過來的!才兩個月大的小孩兒,哪能隨便亂看。你不用擔心,我過去和他說說!”
說著間,先去裡屋摸索了一番,取出來十塊錢遞給了顧老太太:“這錢先拿著,你們趕緊去帶著孩子看病,我跟你過去和老孫說。”
蕭老太太一聽,眼淚都感動得落下來了:“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啊,這是救我呢!”
說著間,兩個老太太朝隔壁趕去了。
這邊顧建國兄弟幾個看了,終究不放心,最後讓陳秀雲也跟著過去瞧瞧。
到了隔壁家,果然那孩子發著高燒呢,老孫在那裡給孩子在肚子上紮旱針。
顧老太太摸了摸孩子的額頭:“這真是燙得厲害!小孫,你彆紮了,讓他們去縣裡吧!萬一把這孩子折騰沒了,你也負擔不起!”
老孫本來還想再掙紮,見顧老太太來了,想想也是,便也聽了:“好,顧老師,聽您的。”
蕭老太太把那十塊錢給了劉美娟:“這是建軍娘給的,你拿著趕緊去醫院。”
劉美娟一把揪過那十塊錢在手裡,抱起孩子,照顧著蕭國棟就往縣裡奔去。
顧老太太又和老孫說了幾句話,老孫知道顧家多了個女孩兒,也連聲恭喜:“我媳婦正說要我過來看看,今日恰好,就這麼碰到了。”
說著間,從懷裡掏出了五塊錢:“顧老師,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拿著給孩子買點補品吃。”
顧老太哪能收這錢,當下一番推讓,最後老孫看顧老太不要,扔下錢背起醫藥箱直接跑了。
顧老太跑出門外,眼看著那幾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也是笑了。
“嗨,你瞧這孩子!”
蕭老太從旁看著,想著那老孫對自己冷著臉,對顧老太卻是又問好又塞錢的,不由長歎口氣。
“還是你當老師的能耐,咱就是老農民,除了種地什麼都不會,也不會維持個人情世故的。”
都是鄰居,和人和人沒法比。
顧老太笑:“這有啥,其實就是恰好他是我學生,當年總逃學,可被我教訓得不輕,照著屁股蛋子大啊!如今倒好,可算長大了,也懂事了,說是多虧當年整天打,要不然還當不成醫生。”
蕭老太想想過去,又覺得自己和顧老太本來就是沒法比的,人家是文化人兒,自己不識字,這怎麼比?當下也就不提了。
這邊蕭老太回到家,和一家子說起這事兒來,自然許多歎息。
蕭老太又想起自己今天也帶著孩子出去曬太陽,可彆被傳染了,連忙囑咐建國和童韻都好生看顧著娃兒,童韻自然也嚇得不輕,趕緊多多喂奶,好生用手試著體溫。
幸好的是蜜芽兒精神頭好得很,在那裡揮舞著胳膊拳頭咿呀呀的,流著晶瑩剔透的小口水,完全不像要得病的樣子,這才放心了。
當夜無話,誰知道第二日,一家人剛吃了早飯正要去上工,就看到劉美娟來了。
劉美娟頭上包著個藍布巾,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探頭探腦的樣子。
“嬸在嗎?”
“美娟,這是怎麼了?”
“嬸,彆提了,昨天不是苦瓜發燒了嗎,結果火燒火燎地跑去縣裡衛生所,走到半路,也許是被那涼風一吹,燒竟然退了。我們就說還是去縣裡看看再說,縣裡大夫也沒說啥,就說燒既然退了,回家好生養著,多喝水,多喂奶。”
“那你就喂唄!”顧老太不明白了,這也用她教嗎?
“可,可是我昨晚這麼一折騰,今天死活沒奶了!”
“沒奶了?那就喂水啊!”
“我,我不舍得……”劉美娟都想哭了:“那麼小的娃,怎麼好喂水喂米湯,我想讓他還是吃奶。”
“那你就趕緊多吃點好下奶啊!”
“可,可是沒有啊!”劉美娟眼淚真得掉下來了。
至此,顧老太太算是明白了,敢情這是沒奶了來找他們家要了?
換句話就是,那個什麼苦瓜,來搶她家蜜芽兒的奶?
顧老太太沒聲了。
平心而論,她是不樂意的,病了找她借錢,看在孩子麵上,看在多年鄰居麵上,她不說二話,肯定得借。可是要搶她家蜜芽兒的奶,她肯定不喜歡。
“嬸,這是十塊錢,昨日沒用多少,今天湊吧湊吧又補上了,嬸你先拿著。”劉美娟忙不迭地送上了十塊錢。
顧老太太沒推辭,毫不客氣地收回來了。
“嬸,你看這奶的事兒?”
顧老太太腦子裡轉悠著,想著這事兒必須得拒絕。
給一次奶不怕,就怕以後被賴上了。
“美娟啊,你看我生了五個娃兒,他們一個個的,也不都是吃我的奶長大的,有的我就給他們吃小米湯,那個也養人的很。我們家童韻奶是還夠,可那也是紅糖水雞蛋喂起來的,我家蜜芽兒食量大,也就湊合著夠吃。”
“嬸……你好歹可憐可憐我家苦瓜,那可是幾個月大的孩子啊!”劉美娟繼續絮叨絮叨地求著,顧老太太見此情景,冷下臉來,乾脆起身就要進屋。
這可真愁得慌,沒奶也要向他們家要,顧老太太實在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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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屋內的蜜芽其實聽到了外麵那些對話,一聽頓時就著急了。
她這軟糯小身子,哪裡都沒勁兒,連個牙都沒有,全靠娘的那點奶活著了,竟然有人來搶奶?還是那個上輩子不爭氣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什麼苦瓜?
不乾,堅決不乾!
蜜芽兒伸展著奶肥奶肥的小胖手,咿呀呀呀地想說話,我的奶我的奶,不能給彆人啊!奶奶啊奶奶啊你可要頂住,不要把我奶給彆人!
隻可惜她根本說不出話,於是童韻就看到她躺在炕上,揮舞著藕節一樣白嫩圓潤的小胳膊小腿兒,在那裡拚命地吭哧使勁,瞪著眼兒抓啊撓的,像個肚皮朝天的小螃蟹。
童韻一看她這勁頭,倒像是平時餓了的樣子,隻好解開衣服來喂她。
蜜芽兒見了,頓時心花怒放,想著我得吃光,把我的奶都吃光,怎麼也不給那個苦瓜吃。
怎奈眼大肚子小,她剛張開嘴兒要吃,就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大飽嗝,接著剛吃下的奶水兒就從嘴裡往外溢,白花花的奶水流得脖子都是了。
“咿呀呀,啊啊啊~~”她還是不放棄,張大嘴表示她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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