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勤勤站在門外,一頭汗,“可你後麵的行程全都要改,我現在就得和國內聯係”
“這是你的工作,你自己去和小楊商量。”
任勤勤不甘心“那你至少可以告訴我,教授住在哪裡我們什麼時候上門拜訪要給老人家買什麼樣的禮物比較合適”
浴室門被一把拉開,沈鐸赤著胳膊背光而立,一臉不耐煩。
“現在開始,工作結束了,我開始放假。把你這破筆記本丟掉。回房收拾行李。明天我們一早退房。”
大部分的光被男子高大的身軀遮擋住,在他健美的肩背和勁腰處勾勒出一圈淡金的輪廓。
任勤勤倉促地把臉彆開,眼睛死死盯著地毯的一角。
“可是這樣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排接下來的行程。”
“我都安排好了。”沈鐸說,“接下來幾天,你隻需要閉上嘴,跟著我走就是。明白了嗎”
任勤勤點頭,依舊不敢把臉轉回去。
浴室的門再度合上,裡麵人影模糊,繼而響起了水聲。
任勤勤額角出了一層毛毛汗,忙抱著筆記本竄走了。
次日一早,用完早餐,行李員推著行李車,將沈鐸和任勤勤送到酒店大堂門口。
任勤勤跟在沈鐸身邊,有點彷徨。
她做助理也不過半個來月,可職業病已有點入了膏肓。碰到沒有安排行程的情況,就忍不住覺得慌張焦慮,很不踏實。
沈鐸卻很是氣定神閒。他今日穿得非常休閒,寬鬆的白色短袖拉鏈衫,鉛灰色窄腳牛仔褲,軟底帆布鞋,從商務人士搖身一變成了遊客黨,姿態年輕得幾乎像個學生。
“你穿的是什麼呀”沈鐸還很嫌棄任勤勤一身正裝。
任勤勤氣不打一處來“因為我帶來的唯一一套便裝被你吐報廢了”
一輛黑色捷豹已等在了門外,中年洋人司機製服筆挺,戴白手套,朝沈鐸欠身。
“先生,很高興看到您氣色還是這麼好。”
“你也是,卡爾。”沈鐸點頭微笑,坐進了車裡。
司機又過來為任勤勤開門,對待她像一位公主。任勤勤不禁有些局促。
“抬起頭來。”沈鐸忽然說,“你得有一種天經地義地享受一切的自信。”
這句話如一道真氣關注進了全身經脈。任勤勤挺直了腰杆,優雅地坐進了車裡。
沈家真為中國同胞揚眉吐氣。鴉片戰爭結束快兩百年了,咱們中國人也終於能翻身騎在大英帝國的人民頭上做主子了。
司機開著車在倫敦城裡穿街走巷。
放假一身輕,任勤勤這才終於可以放心地欣賞這座城市的街景。
倫敦舊城區的道路原來如此狹窄,房屋都還是一兩百年前的模樣。西洋古建築將精巧與厚重結合為一體,石材讓它們經受住了風雨的衝刷。如果不去看廣告燈牌和穿著時裝的行人,會以為自己正在曆史中穿梭。
“那裡麵是肯辛頓宮。”沈鐸忽然指著窗外經過的一片樹林。
啊英國未來的國王一家就住在這片森林後。
司機開著車在南肯辛頓的街道上行駛了半晌,停在了一棟典型的英式紅磚建築前。
四層高的獨棟小樓,乳白色的窗欞,屋子看著並不很起眼。前庭種著兩株甜櫻桃樹,春天想必景色不錯。
沒想走進去後,裡麵彆有洞天,竟然是一處相當寬敞明亮的華宅
拚花大理石地板,黃銅水晶吊燈,綢緞提花的中國風牆布,嵌著貝母的攝政時期家具,artde風格的衣帽鏡,巴洛克風格的樓梯扶欄,更彆提那三副一組,掛在書房裡的薩金特的油畫。
“是真跡”任勤勤震驚了。
“這個問題很蠢。”沈鐸道。
“這裡是哪裡”
“這是第二個蠢問題。”
此處當然是沈家在倫敦的行宮。
男仆推開門,頭發灰白的英國管家用銀盤捧著茶具進來。
一整套edod骨瓷,葡萄蔓藤描金邊,杯底還有個小小的隸書“沈”字,中西結合渾然一體。
任勤勤喝著大吉嶺紅茶,聽沈鐸和老管家聊天。
沈鐸到底是在當地混了十二年的半土著,古典標音十分標準,舌頭在口腔裡輕巧地彈著,語調輕柔優美,說不出來地動聽。
任勤勤聽管家提到“瑞典女王”今年大豐收,琢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們在討論園子裡的月季花。
這株月季是沈含章生前種的,老管家非常看重,親自護理,剪枝插枝,如今已占據了後院小半麵牆。
任勤勤還留意到,沈鐸將自己介紹給老管家的時候,用的是“yate”。
不是助理,不是親戚,而是朋友。
“休息夠了就動身吧。”沈鐸看了看表,招呼著任勤勤站起來,“我們不回來用晚飯,布朗。”
“那諾裡奇太太要失望了,先生。”管家溫和地笑著。
“讓她做一份香檸舒芙蕾吧。”沈鐸手指往任勤勤那裡一點,“小女孩喜歡吃這些。”
任勤勤不由得朝管家羞赧一笑。
司機卡爾像先前一樣,筆直地站在車門邊,恭候東家上車。
任勤勤有點好奇,這些老外心裡在想什麼他們為了一份薪水,朝著曾被自己的國家火燒炮轟過的國家的人卑躬屈膝,是什麼感受
可等車開到龐德街,任勤勤便把這份多餘的操心給拋在了腦後。
時間正是早上十點二十分,奢侈品店開門待客。已有時髦女郎手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踩著細高跟鞋健步如飛。
沈鐸手抄褲袋,邁著懶洋洋的步子朝最近的一家紀梵希走去。
店長親自相迎,笑容矜持又不失熱情。
沈鐸將手中的卡晃了一下,店長扭頭使了個眼色,兩名店員便將隔離帶擺在了店門口。
這是做什麼任勤勤一頭霧水。
“請給這位小姐找幾件適合的衣服。”沈鐸說,“她沒有帶度假的衣服來。”
“請不用擔心,先生。我想我們會照顧好這位小姐的。”
女店長年紀同王英差不多,訓練有素。任勤勤打賭她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斤兩,但是表麵上絲毫不顯端倪。
任勤勤突然想起一個很好笑的事,對沈鐸說“惠姨說過,帶女孩去店裡刷黑卡的男人,都是暴發戶。”
沈鐸傲慢地回道“放心,我隻簽單,用不著刷卡。”
貴族闊佬兒怎麼會碰銅臭呢當然是店員拿著單子送貨上門,由管家來付錢。
“賠你衣服。還不快去”沈鐸已翹著腿坐在沙發上,舉杯讓店員給他倒香檳了。
相處的越久,越發現這個男人其實有著最紳士的,沉默無聲的細心體貼。想要為她添置華服,還會找一個妥當的借口,來照顧她的自尊心。
任勤勤不禁想到了沈含章老人。他們父子果真有著一脈相傳的好品德,總將身邊的人照顧得妥妥當當,潤物無聲。
她們母女真是幸運至極。
任勤勤在紀梵希裡一口氣試了七八套衣服。
店長女士真是慧眼如炬,挑選的衣服簡潔利落,又適合少女的青春活力。任勤勤每一套都很喜歡,可沈鐸挑剔得很,最後隻選中了兩套。
閉店服務忙活了一個小時,隻買了這點東西,任勤勤不大好意思。
“我姐每年都會在這些品牌上買一車皮的高定,不用擔心他們賺不到我們家的錢。”沈鐸道。
果真,店長親自拎著購物袋,將沈鐸一行送出門,交到司機卡爾手上。
101nove.comhane走去。
“還要買嗎”任勤勤猶豫了,“我有兩套衣服換就夠了。家裡衣服還很多呢。”
“你以為買衣服僅僅就是花錢嗎”沈鐸眉尾輕挑。
任勤勤語塞。
“敬人先敬衣,是這個社會不成文的規矩。從一個人的衣著品味,代表著出身,教育程度,興趣愛好,職業範圍。不僅如此,學會從一個人的外表打扮去分析他這個人,也是你要學的一門課。”
“就是眼光。”任勤勤露出了然之色。
沈鐸點頭“眼光,本該是自幼靠著耳濡目染、親身經曆來培養的。你半路上道,隻有通過比較粗暴的方法惡補了。”
任勤勤明白。
沈鐸又說“衣服不論價格貴賤,都有其設計上的美學規律。你還要學會去欣賞,分析,理解,最終形成自己的品位。這樣,你也不會成為時尚的盲從者,也就是俗稱的傻多速。”
任勤勤不禁哂笑。
沈鐸道“店員會對每款衣服的設計做解說。你還要記住,那是一種營銷手段。他們會儘其所能地吹噓。你要有自己的辨識能力。”
“問題就在這兒。我目前的眼光還沒高大上到這份上呢。”
“眼光沒有,自信總有吧。”沈鐸注視著任勤勤,“記住了,勤勤,將來有一日,你會有一種我所欣賞的,才是佳品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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