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婚紗並沒有寬大到需要人拖曳行走的裙擺。
精妙之處在於其與主人身材曲線相輔相成的剪裁,而最匠心獨運的地方在於它乍一看通體雪白,特殊的絲線卻暗暗流淌著低飽和度的金色細密光芒,即便在夜裡也流動閃爍,耀眼生輝。
看到成品的時候,阮思嫻心裡隻剩無限的喟歎。
這件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婚紗呐,這件隻屬於她的婚紗,如果擁有滿天流星雨做背景,那一切都很完美了。
十月二十一日,阮思嫻調了四天的休假,卻沒閒著。
她本來要跟著傅明予一起提前去元湖島安置,結果賀蘭湘非要傅明予一個人去,她要帶著阮思嫻去美容機構四處奔波,從臉到腳趾,連頭發絲兒都不放過,力求在鏡頭前做到最完美的狀態。
阮思嫻想想也是。
誰叫鄭幼安也主動請纓當這次的攝影師呢,她永遠忘不了被鄭幼安支配的恐懼,絕對不在自身上麵出一絲的紕漏給鄭幼安折磨。
美容這種事情,傅明予自然不好跟著摻和,正好他這天有事要去元湖島隔壁市。
兩邊分頭行動,忙碌到二十一號下午,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明天大自然贈送他們一場流星雨。
然而就在這天下午,阮思嫻接到傅明予的電話,得知了一個不知道能不能算噩耗的消息。
今年這場獵戶座流星雨比預計時間提前了,今晚就要來
阮思嫻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這簡直比大姨媽還不講道理,說來就來
這時候關係戶的好處就來了,傅明予一個電話,市場部立刻給阮思嫻和鄭幼安以及她的助理安排了最近的航班。
但由於實在時間緊急,沒有雙艙座位,隻有經濟艙。
阮思嫻也沒在意,帶著她的寶貝婚紗和鄭幼安匆匆趕往機場。
“哎喲,這個座位怎麼坐得下人嘛。”
鄭幼安擠在狹小的座位上,看哪兒都不順眼,“腿都伸不直,靠背還不能放倒睡覺,三個多小時要怎麼度過啊不行不行,我估計我下飛機就廢了。”
旁邊一個老大爺聽到鄭幼安的吐槽,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愛坐坐不坐算了,要求這麼多,你當飛機是你家的”
阮思嫻“”
鄭幼安“”
兩位航空公司老板娘立刻安靜如雞。
然而原本六點起飛的飛機,到了七點一刻,還不見動靜。
延遲起飛不是稀奇事,阮思嫻自己就遇到過很多次,原因可能是多方麵的,但她從沒像今天一樣著急過。
心心念念的流星雨,可遇不可求,如果錯過了,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了。
她看了幾次腕表,時間一點點流逝,卻依然沒有得到起飛的消息。
鄭幼安在旁邊打了個哈切,整個客艙的乘客也躁動不安。
“要不算了吧。”她懶懶地說,“換個時間,要不換個地點,我們坐頭等艙舒舒服服地過去。”
說著說著她就來了勁兒,“走走走,現在就回家。”
“不行”
阮思嫻摁住她,“不準走”
說話間,倪彤經過經濟艙過道,給她們兩人拿了水。
“再等等吧。”她彎腰,在阮思嫻耳邊低聲說,“航路有雷雨,現在石欄方向出港20分鐘一輛,我們今天要延誤起碼4小時以上。”
鄭幼安聞言,立刻站了起來。
“回家回家,今天肯定趕不上了。”
阮思嫻歎了口氣,在座位上沉默了幾秒,緩緩起身。
雷雨這種事情,她根本不抱期待會有奇跡發生,而現在又沒有其他航班飛元湖島,現在就算動用私人飛機都來不及,今天肯定是沒戲了。
倪彤去找機組給她們倆申請放行,這時,傅明予正好打電話過來。
“還沒起飛”
“沒有。”阮思嫻悶悶地說,“航路雷雨,起碼要四個小時才能飛,今天的流星雨趕不過來了。”
“嗯,沒關係。”
電話那頭,傅明予說,“想看流星雨,機會還多,全球任何地方有,我都可以帶你去。”
阮思嫻頓了會兒,並沒有得到安慰。
她等這場流星雨已經三個月了,每一天都抱著期待,驟然落空的感覺很不好受。
若是從前,也就算了,她習慣了希望落空的感覺。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傅明予身邊,她想要的都會得到,時間久了習慣了,現在竟連這種事情都難以接受。
“說好了今天拍婚紗照。”
她語氣低落,“我等了三個月了,想看流星雨。”
想和你一起看流星雨。
傅明予沉吟片刻,突然說道,“你等等。”
“嗯”
傅明予說完便掛了電話,阮思嫻看著自己手機屏幕,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走啦。”
鄭幼安摸了摸肚子,開始思考晚飯去哪裡吃,“我都餓了,順便去吃點東西就回家吧。”
幾分鐘後,倪彤也回來了,小聲說“你們可以下去了。”
鄭幼安滿意地站起來,活絡了一下手臂,低頭道“走吧。”
這時,傅明予又打來了電話。
他一開口,簡明扼要地說了一句話“沿海方向航路正常,沒有流控。”
阮思嫻沒反應過來,“嗯”
傅明予又補充,“你現在所在航班的機長是外籍機長。”
阮思嫻“嗯”
嗯
嗯
她突然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麼。
電話那頭,傅明予輕笑,“阮機長,元湖島的流星雨觀賞基地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你來嗎”
阮思嫻視線不經意地穿過客艙,直達駕駛艙門。
兩秒後。
“等我”
她掛掉電話,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看向倪彤。
“今天副駕駛是誰”
倪彤“陳明,怎麼了”
阮思嫻“機長在駕駛艙嗎”
倪彤“安、安德森機長啊他這會兒在簽派部呢。”
阮思嫻“確認航路雷雨流控無法起飛”
倪彤“對啊。”
阮思嫻眼珠子轉了一圈,想法和傅明予不謀而合。
航線航路分國內航線和國際航線,機組有外籍飛行員的航班就隻能飛國際航線,但機組沒有外籍飛行員的的航班就可以飛所有航線。
今天有雷雨的那條航線是國際航線,無法起飛。
而另一條航線正常,雖然外籍機長不能飛,但是她可以啊。
正好今天她飛行時間和休息期都滿足飛行條件。
阮思嫻突然長呼一口氣,邁腿走到過道裡,從包裡抓了一根頭繩,一邊束頭發,一邊對倪彤說道“打電話叫飛行部送飛行任務書,同時讓總監辦的人把我的執照和證件送過來。”
倪彤鄭幼安“啊”
長發束在腦後,阮思嫻撥了撥馬尾,朝駕駛艙走去。
“現在這架飛機我接管了。”
倪彤和鄭幼安目瞪口呆,而當乘客們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時,客艙裡轟然沸騰
幾通電話打過去,不到十五分鐘,飛行任務書、執照和證件全都送到了阮思嫻手裡。
起飛前,阮思嫻給傅明予打了個電話。
傅明予“起飛了嗎”
“馬上。”她看著儀表盤,嘴角噙著笑。“老公,等我哦。”
“嗯。”傅明予看著夕陽漸沉的天,“我來機場等你。”
掛了電話,一旁的副駕駛還有些懵,不太明白自己的機長怎麼就突然變人了。
“阮、阮機長”
“準備推出吧。”阮思嫻啟動耳麥,“時間不多了。”
十分鐘後,飛機拔掉地麵電源推出。
阮思嫻“80節。”
副駕駛“80節檢查。”
阮思嫻“v1。”
副駕駛“v1檢查。”
阮思嫻“v2。”
副駕駛“v2檢查。”
阮思嫻“vr。”
副駕駛“vr到達。”
阮思嫻“抬輪,起飛。”
副駕駛“起落架收起。”
飛機騰空,阮思嫻按了按耳麥,“hs5536己離地,感謝指揮,再見。”
耳麥裡,空管頓了頓,終於回過神來,這架飛機真的起飛了。
“再、再見。”
阮思嫻仰頭看著天邊的雲。
在未來有限的生命裡,她一次遺憾也不想留了
然而另一邊,匆匆趕到停機坪的安德森機長卻眼前一空。
嗯
嗯嗯
嗯嗯嗯
我飛機呢
就好好停在那邊的那麼那麼大一架飛機呢
飛機穿破雲層,迎著夕陽的光,朝元湖島飛去。
寬敞的駕駛艙窗戶前,阮思嫻看著太陽緩緩藏進雲層,亮光隱於天邊。
天完全黑了,月亮冒了個頭,與她擦肩而過。
元湖島機場的助航燈已經隱隱可見。
阮思嫻看著前方機場,手指在儀表盤上輕輕敲打。
雖然現在離地還有幾千米,但她仿佛能看見傅明予就在那裡等她一般。
高度表上的數字一次次跳動變小。
心裡一口氣提著,這一次航行,她十分期待降落。
自從有了他以後,她的生活中似乎總是時時有期待,處處有憧憬。
而每一次期待會有著落,憧憬會成為現實,無論大小。
半個小時後,飛機停穩在元湖島機場停機坪。
客人陸陸續續下機,而阮思嫻坐在駕駛艙,看著前方夜空。
夜色濃稠,黑得像幕布,似乎迫不及待要迎接今晚流星雨的到來。
而她現在迫不及待想穿上婚紗給他看。
整個機艙安靜下來後,阮思嫻深吸了一口氣,起身離開駕駛艙。
傅明予站在機翼旁,抬頭看了幾次,駕駛艙內已經沒有人影,而客機門口卻也不見她出現。
最後一個客人踏上擺渡車後,車門關上,緩緩開走。
傅明予邁腿朝舷梯走去。
而他剛剛踏上第一階台階,機艙門口聚集的機組人群突然沸騰了。
傅明予腳步頓了頓,抬頭看過去。
阮思嫻提著裙擺出現在機艙門口。
她朝他跑過來,婚紗在助航燈下飄飄蕩蕩,熠熠生輝。
傅明予眼裡光芒凝聚,微愣的神情漸漸消散,化作心領神會的笑容。
他張開雙臂,隨著一股香味襲來,阮思嫻撲進他懷裡。
像以往每次落地一樣,傅明予抱著她,摸了摸她的背。
但今天他卻沒有叫她機長。
“傅太太。”他低聲道,“平安降落了。”
“嗯。”
阮思嫻重重點頭,抬起雙眼,那場期待已久的流星雨似乎降臨了,浩浩蕩蕩,布滿夜空,璀璨奪目。
她緊緊抱著傅明予,心穩穩地著陸。
我這一生啊。
幼年失去母親,少年失去父親。
一路跌跌撞撞走過花季,獨自摸索著長大成人。
蒼穹沒有避風港,雲霧中不見燈塔,萬米高空,我以為逆風而行是前行的唯一方向。
所幸所幸。
終於你心上,我安全降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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