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李白的抱劍小童!
稚童的天真之言讓李隆基默了一瞬,等他回過神,張九齡、源乾曜、杜暹、李元紘四位宰相開了個團在門外求見。
七娘的拖延大法很有用。
李隆基抖著胡子,瞧一眼殿中跪著的宇文相公,便知道這五人湊齊,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果不其然,張九齡一道帶來的,還有李白那份沒能引起波瀾的諷諫奏疏。
李隆基氣得不行,這小子背著朕竟還留了一份底稿
事實上,不僅是奏疏的底稿,那首“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的諷刺宦官之作,也被宰輔們一並讚賞,傳為佳作。
這回,文學派與吏治派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宇文融更是聲嘶力竭“陛下,宦官仗勢欺人無孔不入,不可不防啊”
帝王被這麼一群老臣趕鴨子上架,心中自是氣悶。但李白這回學聰明了,在奏疏上新添一筆,說華嚴寺悲田坊內有人謀取糧財,似有不臣之心,李隆基自是沒法忽視。
查案的事情轉到了大理寺手上。
李白作為檢舉之人,需要從旁協助大理寺辦案;而宇文相公身為受害者,也硬是橫插一腳進去,瞪大了眼督促著,生怕宦官們滲透進察事廳子。1
這種情況下,完全沒有楊思勖能搞小動作的餘地。
七娘出了宮門,便風一樣跑到城西華嚴寺邊的破敗小門樓。
阿尋正在為病坊采買米糧,這錢是他們幾個賺錢的小郎君一起湊出來的。至少先保證大夥餓不死。
七娘忙湊上去,激動道“阿尋,成了你們少買一些米糧,師父說後續還會補發的。”
阿尋本木著一張臉,聽過這話,眼中逐漸出現了燎原的光點。
七娘繼續道“張相公還說,要你煽動各處悲田養病坊的人寫個請願書,屆時會有大理寺的人呈給陛下,也好徹底打趴這夥宦官,不叫他們再把持病坊產業。”
阿尋已經完全習慣了七娘的早慧。
他啞著嗓音應一聲,跑出去兩步,複又折回來,撫平衣角後衝著七娘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七娘子往後無論去何處,做何事,阿尋都願一心跟隨,絕無背棄。”
七月末,暑熱當頭。
悲田養病坊的案子總算查到了收尾處。
事實上,要不是牽扯到當朝宰相與內廷宦官,大理寺卿早就已經結案了。可偏偏這事情牽扯到政黨之爭,也摸不清陛下到底什麼意思,這才一拖再拖,等來了陛下下旨“三司會審”。2
大理寺卿舒了一口氣。
能拉上刑部尚書與禦史中丞一道審案,這案子的結果可就好給多了。
畢竟,數千人用血手印按下的請願書放在那裡,悲田養病使每月的米糧錢財賬簿又核對不上,放在三司眼裡,宦官們已經是板上釘釘的落敗了。
隻可惜,楊思勖多年有功,陛下終究不願徹底棄了他。
於是,一直拖拖拉拉到八月,南熏殿內侍李靜忠從河北道弭災回京,以功勞懇請聖人對楊思勖網開一麵。
李隆基這才裝模作樣地大手一揮,下了兩道聖旨
“從一品驃騎大將軍楊思勖禦下不嚴,著降為從三品右監門衛將軍,協掌宮城諸門禁之事,好自反省。
“南熏殿內侍李靜忠弭災有功,德行甚佳,著升從五品太子內坊局東宮家公令,掌東宮閣內及宮人糧稟。”
這兩份旨意之後,李隆基似乎是怕引起宰相們不滿,這才不情不願補了一道手諭
“中書省右補闕李白進諫有功,朕心甚慰,擢升從六品起居舍人,掌修記言之史,錄製誥德音,如記事之製,季終以授國史。”3
時隔不到半年,李白又升官了。
但這件事,似乎並不能讓他如從前所想的那般開心。
李白在任適應了兩個月之後,慢慢才將心緒平靜下來。
一眨眼到了開元十六年的深秋。
長安的行道樹綠了又黃,葉子掉的很快。
快馬從城外疾馳而來,一路入了城中,有傳訊兵帶回了嶺南道的好消息
“雞籠山大捷,陳行範兵敗自殺,嶺南道儘數奪回”
長安城的百姓便為這喜訊歡呼起來,左鄰右舍商議著今日加個什麼下酒菜。
幾日後,出征嶺南的裴旻將軍將親兵留在東都,隻身回了長安述職。
七娘近日常去找公孫大娘切磋劍技,這日剛到,就有幸碰上了裴旻。她認出來這是那日在坊門外瞧見的馬上之人,便纏著這位正值春秋鼎盛的大將軍教她一套劍技。
裴旻的劍可是大唐三絕之一
裴旻將軍不過是路過平康坊,隻想悄悄看一眼公孫大娘,沒想到被個蘿卜丁小娘子逮住薅羊毛,好脾氣地笑著“裴家劍技教給你,你可能給我帶來什麼”
七娘歪著頭想了想,噗通跪地“師祖在上,請受徒孫一拜”
裴旻“”
公孫大娘“噗。”
被七娘逗得不行,公孫大娘笑著解釋“這位就是我與將軍說過的,李白之女。李白與你家從侄裴三郎裴稹交好,想來您也認得”
裴旻眼眸加深,望著七娘瞧了許久,笑道“既然喊一聲師祖,自然該教七娘些真本事。”
裴旻教的是一套裴家子侄修習的基礎劍法,等七娘練過兩遍,熟記於心之後,他便收了劍問“明日叫上你阿耶,一道去青龍寺如何”
七娘歡呼一聲,今日薅羊毛也十分快樂。
新昌坊南隅,樂遊原。
樂遊原是整個京師的梁狀高地,四下寬闊,原內有一座建於前隋的青龍寺,信眾立在寺院旁的山包涼亭上,便能俯視大半個長安城內外。
裴旻將軍因著過世的母親篤信佛教,前幾年在東都守孝時,還特意請吳道子在紫薇城的天宮寺畫一副壁畫,以期為亡母超度。而今回到長安,麵聖後的頭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虔誠地往青龍寺裡敬一炷香。
李白與七娘默然跟在身後,也敬了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