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嚷道“師父,我記得咱們兩年半前來長安,走的也是金光門呢”
“是啊,一晃眼日子過得這般快。”李白感歎著,視線落到七娘身上,“隻有你還是這麼一丁點。”
七娘聞言氣鼓鼓的,借著劍尖就去紮李白屁股。
李白打不過裴旻將軍,還能收拾不了一個蘿卜丁須臾,七娘敗下陣來,還被當師父的擰了一下耳朵“你這壞習慣一日不改,耳朵就得天天擰著。”
七娘剛想反駁,瞧見大霧裡行來幾個騎馬趕車的人,連忙擠出兩滴鱷魚的眼淚,委屈巴巴道“師父,師父,我錯了,再也不敢問您要肉饅頭吃了嗚嗚”
李白一頭霧水。
李白喜提怒火滔天的李客一錘胖拳。
李客心疼地牽著七娘“走,咱們不搭理他,阿翁帶我們七娘去吃肉饅頭。還想吃什麼,阿翁都給你買”
他又回頭,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把兒子給噴死“彆以為當了官議了親,就能拿腔拿調地壓你阿耶一頭。我當年行走西域與胡人做生意的時候,你小子還在地上爬呢”
李白“”
那可不,再往前算他直接彆出生得了。
李凝笑嗬嗬從馬車上下來,牽引著車架與李白同行“阿耶那是心疼七娘呢。你議親他是最高興的,但總怕小娘子心思細膩,有些什麼敏感的情緒你察覺不到,叫七娘平白傷心了。”
李白牽著唇角“我可實在想象不到,七娘能有傷春悲秋的一日。”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望向前方,見七娘果真左手肉饅頭,右手軟棗糕地啃得香甜,都忍不住朗聲大笑起來。
馬車上的憐奴和明悅也剛剛睡醒,得了七娘分吃食,都有些羞澀地衝她笑了笑。
小孩子也是有記性的。
他們記得阿娘是七娘開口才保下來的,即便人沒有血緣關係,也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天大亮時,馬車終於行到了宣陽坊內。
李客與李凝呆呆看著麵前二進的小院子,有些不忍直視。
李客率先開口“你馬上就要成婚了,等許家二娘子進了門,還住在這地方可不行。”
李白樂嗬嗬地往院中石桌下一坐“怎麼不行”
“許家是宰輔之家,即便家道中落,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應開支肯定不能按著尋常小老百姓來。你這地兒連個能使喚的奴婢都沒有”
李客說著就要支錢給李白“聽聞曲江附近的宅子甚好,趕緊去牙行尋人買上一處,再買幾個私奴婢回來。”
七娘倒吸一口涼氣“阿翁,您怕是不大了解長安的地價。咱們現在住的宣陽坊,因為臨著東市和平康坊十進奏院,已經是有市無價了。阿耶不過就是個從六品小官,能住在靠近興慶宮的城東坊內,已經生有幸啦。”
李客又聽七娘提起幾套宅基地價格,忍不住也有些犯嘀咕。這養個長安小官這麼費錢
他多瞧了李白一眼“便是再升一級做到從五品,靠你自己,也在長安買不起套宅子。”
而即便是到了從五品,它也像是一道分水嶺,在這個時代,將李白這樣出身的人牢牢隔絕在權勢之外。
李客的言外之意,李白自然聽得明白。
然而經曆過這兩年的荒誕,見識過張九齡、賀知章等人每行一步都被掣肘,他忽然便沒那麼執著於爬上高位了。
想到這些,李白笑笑“阿耶安心,若長安當真不容我,自該有容我的去處。”
暮春之初,城郊灞水上的蓮葉瘋長,沒幾日便染綠了半池水,引來夜裡蛙聲一片。
李凝上回走水路去安陸送彩禮時,兩家便擇定月十六為吉日完婚。下函當日,因為考慮到江南距離長安過於遙遠,許自遂便決定帶著女兒先來長安。
安陸老家隻餘下一個被掏空的老宅,著實沒什麼可端著的。
長安東城的宅子不好找,西城卻有許多實惠的院落。七娘跟牙人混熟了,很快就租到一處合適的宅子,用來給許家人落腳。
月十六一早,李白便帶著花車隊伍親迎至許家門前。
許二娘還有個不成器的哥哥,這時候終於起了點作用,被派出門來迎婿。
許家門前被圍得裡層外層,大部分是李白與七娘在長安的親友,還有一些是奔著已故許相公的名聲來的。
李白被象征性地問了幾個大小經問題,在一片喝彩聲中,拎著大雁入了新婦家門。
許二娘的阿娘已經離世多年,家中沒有族親女性能幫著主持,因而一應大小事務都是二娘自己操持的。像“鋪房”這樣叫姑娘家羞紅臉的事情,便隻能托付給七娘了。
許自遂這個做阿耶的瞧著心疼又愧疚,眼睛紅了不少次。
等李白拜過嶽父,再出門外,還得親駕花車,做上數首催妝詩。
催妝起於北朝,到了大唐越發盛行,乃是催新婦出門的喜慶活動。
這事根本難不倒今日的郎婿。
李太白以一人之力,便將氣氛炒到製高點。王昌齡、孟浩然、賀知章等人技癢,也跟著作詩比起來,若非裴稹攔著,差點叫人忘了今日是來接新娘子的
一派喧鬨聲中,終於候來了一身新婦裝扮的許葭。
她穿著一身大袖連裳的禮衣,衣衫是唐人典型的紅綠配色,形製與五品以上命婦的花釵翟衣相同,隻是少了雉紋和珮綬,也沒什麼正經的花釵、寶鈿搭配,隻在發髻上用幾樣金銀雜寶做點綴。
這是六至九品命婦婚服能用到的最高形製了。3
許二娘把它穿得很美。
唐人新婦不必蒙麵,因而李白呆呆凝望著二娘,差點忘了接下來的流程。
小花童七娘急得不行,在身後使勁兒推了李白一把“快去啊,師父,迎二娘上花車啦”
圍觀人群隨著七娘這一聲催促,熱熱鬨鬨便擁著這對新人上了花車,從城西順著主乾道往宣陽坊去。
今日李白大喜,倒是比當初登科及第、曲江宴上騎馬遊城更顯開懷了。
李家宅子裡。
李客等人早已操辦著擺滿了酒桌座椅,雖沒有世家大族那般奢華,卻有高朋滿座,美味珍饈,加上七娘在外教坊的朋友們前來助興,一時之間,李宅竟還勉強有了幾分長安城新貴的模樣。
等觀過新人合巹之禮,再以果糖花瓣撒帳祈福之後,郎婿李白便被按在酒席上,與賓客把酒言歡。
熱鬨一直延續到了天色漸黑。
眾賓客趁著坊門關之前五成群地散去了,李白終於能好好瞧一瞧新婦的樣子,互訴衷腸。
他推開房門,臉帶笑意走進去“二娘,我來晚了”
話未說完,李白的臉一黑。
他確實來晚了。
隻見內室裡,裝點得大紅喜慶的新人床榻上,七娘正與許葭並排趴在上頭。床上不止散落著花瓣、糖、果、棗子、龍眼等,還有一些李白難以理解的吃食。
比如,七娘最愛的超大一張“古樓子”,羊肉夾在饢裡頭香噴噴的,看著就讓人有食欲。
七娘吸溜著口水“阿姊快吃呀,聽說你餓了一天,我特意叫阿尋買來的,用它撒帳可比這些棗子有用多了吧”
許二娘被逗笑了,連日來的勞累鬆快不少。
七娘又道“吃完我們睡覺,不要師父。他連口吃的都不給你送,這種摳門老頭子,不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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