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翁歎了一聲“潮州地域靠著惡溪,每年春汛時,倒灌淹田之事不在少數。”
“數十年前,曾有一位姓趙的縣尹,是個好官。他想在距城三十裡處建立一座測水亭,借以興修水利惠民。為此,也與這潮陽城望族明打明地對著乾過,你若去問城中的老人,定然都還有印象。”
阿尋追問“然後呢,這位趙縣尹如今人在何處”
“測水亭建立初始,一場春夜大雨,叫趙縣尹被淹死了惡溪水中。”戚翁意味深長又補充道,“連屍體都沒能打撈上來。”
隨著老丈一聲歎息,阿尋不免攥緊了手中的酒杯。
這幾日潮陽增戶眾多,明明該是屬官們最忙碌的時候,可他早上出門時,卻看到周縣丞邀了太白先生去赴宴。
可千萬彆是一場鴻門宴啊。
潮陽縣城,周家府邸。
李白單刀赴會,正舉了酒杯,與在座以周氏為主的望族家主們共飲。
酒是好酒,博羅縣出產的博羅美酒裡帶著一股桂花的香氣,因而這酒也被當地俚僚稱作“桂酒”。李白走遍了名山大川,品嘗無數佳釀,都不得不承認,嶺南所產的酒,獨有中原所不具備的風味。
他自是不擔心周家大爺會在酒中用毒的。
嶺南人雖然好製毒、用毒,但他今日是受了周縣丞的邀約,前來赴這一場鴻門宴。他若出了事,周縣丞跑不了問責。因而,即便在座豪酋都恨他恨得牙癢,也不得不按著火氣,大家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大爺周邦耀是今日的東家,宴會自然要坐在主位。見李白有幾分走神,周邦耀便揮了揮手,命身邊奉酒的侍婢去為縣尹添酒。
那溫酒的小娘子也不過十五六歲,正是活潑的年紀,聞言眼中卻一閃而過恐懼與畏怖。她不敢抬眸去看大爺,生怕被發現了心緒,連忙垂眸往李白身邊去。
美婢添酒,本就是這些豪酋望族在宴席上的“雅樂”,甚至有時還會互相攀比。其他人早已習以為常,李白卻不大適應。這些年,他時時處處帶著七娘,早就習慣了自斟自飲,沒有這些有錢男人通有的臭毛病。
見婢子倒了酒要奉到他嘴邊,李白連忙攔住,頷首笑道“放在桌上吧,本官自己來。”
本是小事一樁,吩咐一聲也就揭過去了。誰知那婢女卻當即跪在地上,眼中含著淚,雙手顫抖著再次奉酒請他喝。
李白有些疑惑,卻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眼前人的哀求恐懼。
這些年走南闖北,他見過無數底層人的眼神。這種情緒做不得假,是日複一日在煎熬與折磨中生出的畏怖。
李白心中一軟,正想接了酒,幫幫這孩子。卻聽主位上的周邦耀笑吟吟道“這些酒侍身無所長,隻平日裡好生養著,憑著容色與纖手服侍客人進酒。今日惹了李縣尹不喜,還是周家沒有將人馴到位,該罰才是。”
周邦耀的笑淡下去,沉聲吩咐“沒有用的東西,卸了她的手,拉出去吧。”
周家大爺一聲令下,便有家仆七八人抬著鍘案進了酒宴廳中,看樣子是想當眾行刑發落。其餘豪酋家的家主也都看好戲一般,坐在一旁不出聲。
這是針對李白一人的下馬威。
酒壺落地,發出一聲巨響。
那小娘子早已嚇得花容失色,整個人俯首蜷縮跪下,爬向主位,頭顱不知疲倦地撞擊著地麵,不多時便見了紅。
周邦耀顯然不是憐香惜玉之人。
即便這婢子今日不犯錯,他也會找個倒黴的開刀,借以威嚇李白一番。
周家家仆訓練有素,動作迅猛,很快就到了跪地叩首的小娘子身旁。
李白沒辦法,隻得起身護在那小娘子麵前,笑道“今日是本官入潮陽之後,與諸位第一次宴飲,大爺何必開刀見紅呢她不過就是個奴婢”
“是啊,她不過就是個周家的私奴婢。”周邦耀打斷李白的話,笑道,“按照大唐律,主家怎麼處置私奴婢,都是自由的。”
“周家的個人私產,李縣尹難道也想插足嗎這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一些”
周邦耀與李白對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
那話裡的意思自然也就落到了彆處。
李白桌下的手握上腰間佩劍,正琢磨著從周府救人闖出去,是不是明日縣府就該被這群俚人攻破,外頭忽然摔進來個隨侍。
那人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奔到周邦耀身邊,附耳低聲道“大爺,不好了。廣州府那邊派人來信,聽說李縣尹的女兒帶著一種威力巨大的火器,炸了陳家啊。”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