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較為年輕的楊玉瑤笑著,扭頭喚不遠處的妹妹“玉奴楊玉環幼時小名,2你來瞧瞧可喜歡”
被叫的小娘子瞧著不過八九歲大,一雙含情目顧盼生輝,單看底子,便知日後是個大美人。
她輕蹙眉心,柔柔喚道“三姐姐。”
這一聲婉轉悠揚,如畫眉鳥在唱歌一般。七娘都忍不住多瞧兩眼。
楊玉瑤便寵溺道“怎麼了,喜歡阿姊就買下來。”
可是,今日就要啟程回蜀中的。”楊玉環躊躇著,淚花在眼眶裡頭打轉轉,“年貨置辦太多,阿娘會罵我”
楊玉瑤一瞧見幺妹哭,便什麼都不顧了“不怕不怕,就說是阿姊買的,阿娘凶我就像在撓癢癢。”
“那那我可以多要一盒嗎”楊玉環仰頭怯怯問。
“買全都買了”
於是乎,七娘今日剛開張,一竹籃的刷牙三件套就賣光了。
趁著貴女們互贈送彆禮的時候,七娘湊到楊玉環跟前,真心實意誇讚道“小阿姊,你長得真好看”
楊玉環一怔,剛要露出純潔無害的笑容,七娘便又道“不過你方才哭得好假,我都替你捏一把汗。好在你三姐不像我阿耶猴精,以後記得要勤加練習呐。”
七娘說完這些,便挎著一竹籃的小錢錢回家去了。徒留楊玉環一人在原地,下意識攥緊了衣角。
楊玉瑤與京中好友告彆完,回頭就看到幺妹愣在原地。
她笑著上前“好了好了,叫我們玉奴久等。走吧,這就回去與阿娘會合回蜀中。也不知阿耶近日獨自在蜀州處置政務,做的順不順心。”
楊玉環回頭,又望一眼七娘離開的方向。
她想,這長安城果真藏龍臥虎,非等閒之輩能吃得開的地方。
七娘連日來在東市做著小本生意,很快,就吸引到了長安官宦們的注意。
他們不想注意也不成啊。
七娘賣的牙刷揩布得各府主母喜歡,很快就在貴婦仕女之間門風靡起來。誰家若是沒有幾柄骨質植毛牙刷,都不好意思出門赴宴與人說話了。
就連張九齡的正頭娘子譚氏都得了兩幅。
於是,張大郎今日一下值,就被他家娘子捉去,試用新的植毛牙刷。
張九齡向來以風度自持,聞言也不拒絕。
譚氏便從小木盒裡掏出配套的青鹽來“噥,這小七娘子的東西當真是精品,連揩齒鹽都配好了。隻是這鹽瞧著不像是官鹽,粒子倒是比官鹽還細膩一些。”
張九齡聽到“七娘”兩個字,下意識的神經一動“哪個七娘子莫非是近月來在長安收取廢餘糞汙的小孩兒”
譚氏點點頭“就是她,長得玉雪可愛的,腦袋也聰明。”
張九齡連忙道“把她那鹽包給我瞧瞧。”
譚氏見他滿麵嚴肅,連忙遞了過去,張九齡撚了撚顆粒,觀色之後又放在舌上嘗一口,眼前一亮“這不是官鹽,但確實比官鹽還細膩些,澀味也更弱。”
這極有可能是七娘的獨家秘法。
譚氏還想說些什麼,張九齡卻如獲至寶,口中噙著那根植毛牙刷都忘了,撩起袍角便往府外奔去。
譚氏扶額歎惋,該不該告訴郎君,近日他的風評變得奇奇怪怪呢
張九齡才不在意那些虛名。
他一路直奔興慶宮,求見聖人,直到高力士出言提醒,才反應過來手裡還握著一柄牙刷。
李隆基笑他“怎麼,九齡近日操勞的竟連揩齒都顧不上了,下值回府才有時間門”
張九齡連聲告饒,又鄭重地掏出寶貝鹽包,呈交給高力士“聖人請看,這是七娘近日為了給京師高門貴婦兜售這植毛牙刷,隨刷附贈的青鹽鹽包。”
李隆基挑著眉笑了“七娘又鼓搗什麼賺錢呢。來,讓朕瞧瞧。”
然後,他就被震撼到了。
到底是帝王,臣子麵前不至於失態,但此事確實非同小可。
時值開元盛世,大唐鹽業仍舊比較吃緊,精鹽是隻屬於上層貴族才有的奢侈之物。作為下層百姓,往日是很難吃到粗鹽的,如青鹽這般的精鹽那就更不用提了。
須知此時的大唐,吃公糧者皆承尚書省符,大唐六典更是嚴格規定了丁男青壯年男子每日得鹽二勺五撮,而女子和老邁男子給量減半。
相比之下,軍士給鹽卻可以達到每日半合,足足是丁男的一倍。
唐人軍中用鹽量奇大。
一方麵是因為唐軍以醃漬物為副食,製作這種便宜易保存的醬菜肉脯,耗鹽量便大得多;另一方麵則是征戰創口需要殺菌,他們治療刀槍劍戟傷,主要以孫思邈的金創“地黃膏”為主,那也需要用到很多鹽。3
軍中除了人還有馬匹,大唐軍馬蓄養自設立“四十八監”後,到開元十三年,已經足足七十萬六千匹。
一匹軍馬一月要用九升鹽,全大唐軍馬月耗鹽量,也實在不是一筆小數目。
這一樁樁、一件件疊加下來,都是朝廷財政的壓力,最終落下去,又成為百姓頭頂的大山。
張九齡之所以激動,便是覺得七娘之法,或許能叫百姓頭上的山,變得輕一些。
李隆基揉著眉心,不知在考慮些什麼。許久,他對著高力士揚了揚下巴。
高力士便會意,吩咐門外傳旨宦官“去宣陽坊走一趟吧,請七娘子過來。”
七娘進宮,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下了車駕,眼見今日不是往南熏殿的方向去,七娘便小小聲問那緋衣宦官“陛下在哪兒呀”
宦官如今把她當個貴人,弓身客客氣氣的“陛下與張相公、秘書少監在大同殿內等候七娘子,繞過這座樓便到了。”
七娘一聽張九齡也在,還有位未曾謀麵的張相公,決定待會兒得收斂著些。
大同殿本是翰林學士辦公之所,後來陛下喜吳道子之畫,特將他召入宮廷安排在此處,這會子已經被委派去嘉陵江畫一副秋日圖了。
七娘甫一進門,便有三雙眼睛同時轉向她。
李隆基見她與上次麵色不同,也沒了一臉麻子,便知道定是她那阿耶的爛主意。也沒戳破,直接開口問“七娘,朕聽聞你弄了些青鹽,怎麼來的”
七娘答“自己做的。”
“如何做”
“就拿毒鹽碾一碾,洗一洗,濾一濾,再煮一煮就好了。”見幾人不太相信,七娘又道,“岩鹽遍布大唐各處,你們都不用,我就拿來做做小生意,不行嗎”
半晌,李隆基才問“你跟何人學得此技法”幾次三番下來,這似乎成了他最關心的。
七娘又開始編了“隨阿耶遊曆的時候,一個村子裡的老阿婆用過比這個簡易的法子,我看過記住了。”
李隆基無言,比起七娘開發了毒鹽,他確實更願意相信是老阿婆所為。
帝王久久不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張九齡和張說同樣如此,便故意問張說“大相公怎麼看此事”
張說已是朝裡老成精的狐狸了,猜到陛下的心思,遞了個梯子“老臣以為,此技法造福社稷,當進獻陛下,納入朝中。”
李隆基裝模作樣點頭“大相公此言有理。七娘啊,你意下如何”
七娘聽他們唧唧叨叨一番,脆生生問“意思是聖人想白拿走七娘的技法嘛”
張說登時被嗆住,連聲咳嗽起來。
李隆基卻並不生氣,從前玉真也是這般古靈精怪的性子,七娘像玉真,他很高興。
帝王索性順著她的話問“那你想要如何啊”
七娘歪著頭想了一下,學著李隆基方才的調調“大相公以為該如何呢”
張九齡差點沒憋住笑。
張說白胡子抖了抖,開口道“小娘子既然覺得是朝廷白拿,那不妨就銀錢一次買斷了。”
七娘搖頭“我覺得不妥。”
她看向陛下“倒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我阿耶說了,就像是人看病求醫,好方子要能用好,用到實處,才算是真的好。”
小女郎滿眼堅定地握了握拳頭,倒叫李隆基將這一筆也算在了李白頭上。
七娘對此毫不知情。
氣氛有些僵持不下。
張九齡已經觀勢半晌,見時機差不多了,趁機提議道“陛下,臣以為私鹽買賣圍困已久,當趁此良機,收回天下鹽業開采權歸朝廷所有。由此一來,所謂用不好之事,便不會發生。”
鹽之一事,事關重大。
李隆基沉吟著,又問張說“大相公”
張說平生最貪錢財,可這人腦子實在活絡,懂得在朝為官之道,李隆基用他順手,還真瞧不上旁人。
就像此刻,張說又動了心思“老臣以為,開采收歸朝廷所有,可行。販賣倒是可以放寬一些,授意皇商兜售,也算多添了一筆財政賦稅。當然了,七娘子功居首位,自是可以在鹽商中做個例外的。”
七娘雖小,卻也懵懵懂懂意識到張相公沒打好主意,連忙搖頭“不需要,若是開采收歸朝廷,沒有什麼走後門的鹽商,我舉雙手把技法給陛下。
她又補充“隻要給我一點點小錢錢就好。”
李隆基被這最後一句逗笑了,問她“這也是你阿耶教的”
七娘點點頭,姑且把阿爾法也當成阿耶。
李隆基默了片刻,想到玉真,忽然出聲“朕與你打個賭如何就賭你阿耶春闈不得高中。”
七娘不高興了“我阿耶很厲害的,他要是中了呢”
“那朕就答應你方才的要求。”李隆基笑了笑,“但他若不中呢,你有什麼能賠給朕的”
七娘毫不猶豫“把我阿耶給你”
李隆基用一聲冷哼拒絕了李白做賭注,他探出半個身子,指向七娘“李白若不中,你便隨這製鹽的技法一道進宮來,如何”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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