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的不是粗布衣衫。
而是一身身繡著鳥頭的黑衣。
他看到的不是一張張驚恐的臉。
而是一個個冷漠的人。
他聽到的不是慌亂的哭泣與求饒。
而是不屑與鄙夷的一聲聲謾罵
“一條賤命,彆弄死就成。”
謝卿禮笑得胸口都疼,呼吸不上來,窒息感讓一張如玉的臉憋紅。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錯,錯的是這些人,是這些惡心到骨子裡的人,是這些爛到泥裡的人。
是這些臭蟲,是這些廢物。
他為何不能殺了他們
他要殺了他們
呼嘯的風將整個林間的枝葉掀起帶動陣陣嘩啦的聲音。
劍光所過之處,倒下一具具屍骸。
鮮血填滿了劍身的溝壑,玄鐵所造的古劍周身寒涼,死於它劍下的人渾身覆蓋了霜花。
沒有人知道謝卿禮修殺戮道。
他真正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飛升成仙的大道,而是滅世的殺戮道。
此道會影響他的神智,讓他慢慢喪失人性,放大他的心魔,令其逐漸被心魔纏身。
裴淩讓他看到的天命,是謝卿禮早就預料到的。
他遲早會失去人性。
直到徹底成為魔物。
但成為魔物前,他要殺光
所有該死的人。
密林裡麵有許多人,他的臉上儘是溫熱的血,血腥氣息讓他興奮,大腦極度活躍,滿心滿腦都是大仇得報的快意。
他不知道殺了多久,那些人在他手下毫無反擊之力,被他一擊致命。
隻除了
一人擋下了他的劍。
謝卿禮歪了歪頭,眼前血紅模糊看不清,能隱約看見是個女子的身形,但落在他的眼中,他什麼都看不清。
她的五官模糊。
她的聲音模糊。
她沒有哭,在喊他,在用劍阻攔他。
謝卿禮笑了,笑意浮於表麵。
“你想活”
在他的劍下,無人能活。
他揮劍劈斬過去,帶了十足的殺意。
那女子迅速退開,卻還是被他的劍意刮蹭到了右臂,留下了一道傷痕。
他聽到低低的一聲痛呼。
“師弟”
謝卿禮茫然停頓。
“師弟,我好疼啊”
他捂住了頭,尖銳的疼痛像把利刃一般狠狠鑽著他的大腦。
他呼吸顫抖,遍布血汙的手背上覆蓋上溫暖的柔軟,麵前的女子握緊了他的手。
她
大膽
她竟敢碰他
他的手遏製住她的脖頸,冰涼似寒霜的手觸碰到少女的柔軟,好似溫度都被融化了些。
他的手控製不住地抖,怎麼都收緊不住力道。
“師弟,我流血了”
她流血了。
她握住他掐著她脖子的那隻手。
“師弟。”
謝卿禮指尖輕顫。
“我是雲念。”
他一時疏忽,一股溫暖的靈力便湧入了自己的大腦。
那股靈力像是春水,極為柔和溫暖,靈敏地竄入他的識海,仔細謹慎地替他拔除著一直在他腦海中作祟的東西。
謝卿禮聞到一股熟悉的清香,像是某種花的味道。
腦海裡下意識對上了人臉。
是一張極為清麗的臉,笑盈盈地將靈絲繩係在他的手腕上,對他說
“謝師弟,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眼前的血紅散去,少女的容貌顯露,五官明媚,一身青衣。
她握著他的手,輕聲喚他:
“師弟,我找到你了。”
是雲念。
她找到他了。
“師姐”
少年的呢喃聲極為虛弱。
雲念修為不夠,尚不能替他完全清除,但暫時壓製還是沒問題。
她聽到他在喊她。
她還沒來得及回應,高大的身影毫無預兆朝她砸下,血腥氣混著少年的氣息像網般將她包圍。
“謝卿禮”
雲念艱難地扛起他,瞧見謝卿禮長睫垂下蓋在眼瞼上,儼然一副昏迷的模樣。
她沒聽到警報聲,證明他暫時沒有生命安全。
雲念抬眸看向不遠處的身影。
周圍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一如她進入聽霜劍境的時候。
裴淩從白霧中走出,依舊是光風霽月的模樣。
他看了眼雲念肩膀上靠著的人,道“他的考驗,通過了,碎荊劍是他的了。”
雲念問:“前輩給他的什麼考驗”
裴淩答的很快:“初心。”
雲念皺眉“什麼”
裴淩道:“劍心這種東西,可以是一種信念,可以是一種能力。你的劍心是保護他們,這是你的信念。而我要讓謝卿禮參悟的劍心,是在鑄成大錯前醒過來。”
修殺戮道,勢必會被心魔吞噬。
但謝卿禮不能棄了此道。
倘若一切都注定會發生,裴淩希望,他能有從心魔中醒來的能力。
不要成為被殺戮道驅使的魔物。
裴淩歎氣:“你在劍境中看到的,也是我預知的天命。”
雲念麵無表情。
她當然知道那是未來會發生的,她的任務便是阻止這件事。
裴淩詫異抬眸,“你竟一點也不害怕”
雲念“我不會讓這些發生的。”
裴淩愣了愣,隨後輕笑了聲,目光複雜道“我沒看錯人。”
雲念沒工夫聽他打啞謎,拉著謝卿禮便要離開。
“欸,等等。”裴淩叫住了她。
雲念並未回頭。
裴淩支支吾吾道“若可以的話,能幫我去休寧城看看嗎”
雲念知道他的意思。
裴家滿門死後,就葬在休寧城。
“好。”
裴淩鬆了口氣,許久以來的心結疏散了些道“走吧,聽霜和碎荊會護送你們出去,讓這小子彆找我了,我們還會再見的。”
這三千年來的等待。
他等到了。
白芒消失,聽霜將雲念和謝卿禮帶起,碎荊在前麵開路。
在故陵劍墟關閉的前一刻,雲念抱緊了謝卿禮,衝出了傳送通道。
故陵劍墟再次關閉,下一次打開,又是三百年後。
來這裡的人又會換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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