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樹下,仰頭看著樹杈上長身玉立的少年陷入了沉默。
“謝卿禮。”她沒忍住喊了句,“我們到底是來乾什麼的”
少年利落跳下來,高束的馬尾有些淩亂,烏發中還夾雜著些枯葉。
他將手中的乾坤袋遞給雲念“師姐,吃梨,這種梨很甜的。”
雲念接過後打開,乾坤袋中裝了滿滿一筐的野梨,旁邊還放著一筐蘋果。
那也是他方才在山下摘的。
係統我怎麼覺得這場景莫名熟悉。
雲念唇角微抽。
因為不久前,在翠竹渡裡她也摘了一筐的綠芽果給謝卿禮。
“你帶我來山上,是為了摘果子”
謝卿禮拿過她手上的乾坤袋,打了個結係在雲念的腰間,漫不經心回“順手摘的罷了,我們好不容易來山上一趟。”
他直起身“走吧,現在去辦正事。”
雲念“”
謝卿禮方要轉身,雲念拽住了他的衣袖。
她似是歎了口氣,踮起腳示意他彎下身“你低點,我夠不到你。”
謝卿禮不作他想,在她麵前俯身。
清甜的少女氣息撲鼻而來,隨著她的靠近,她的一縷烏發在眼前晃悠,裹滿了她身上的清香。
她踮起腳摘下他發中夾雜的綠葉,因為身形不穩下意識扶住他的肩膀。
謝卿禮也不動,就任由她動作。
在少女看不到的角落,少年的眸光逐漸晦暗,眼也不眨地盯著她看,薄唇緊抿,目光是毫不掩飾的侵占,哪還有半分光風霽月的模樣。
“好了。”
她收拾完畢站回來,謝卿禮連忙掛上笑,依舊是禮貌乖巧的笑容,挑不出半分毛病:“多謝師姐。”
雲念眯了眯眼“不謝。”
她從他身邊走過,示意他跟上“走吧,去找陣法。”
謝卿禮的喉口微微乾澀,默不作聲跟了上去。
山路崎嶇,因著少有人經過,兩邊的雜草長得很深,謝卿禮默不作聲替她清理著攔路的雜草。
少女一無所知地走在最前頭。
直到穿過一處最為幽暗的密林,方走出密林,陽光刺眼,雲念側臉擋了下。
謝卿禮叫住了她“師姐,在這裡就行。”
雲念看著眼前的一方空地。
這裡的雜草沒有那麼多,不同於他們一路來經過的可長到小腿的密林,這裡反而長滿了青苔,空氣潮濕清新,有股陰涼氣息穿透外衫沁入肺腑之間。
雲念仰頭看了眼高懸的日頭。
明明是豔陽天,他們一路走來甚至出了不少汗,但走到這裡反而感到寒冷。
這裡還沒到山頂,連半山腰都不及,為何會這般冷
謝卿禮蹲下身,指尖輕碰地麵的青苔:“是這裡,陣法
最強的地方就在下麵,前麵應該是陣心。”
是陣心,但不一定是陣眼。
陣心是一個陣法中最強的部分,陣眼則決定了能否破陣。
雲念也蹲下來,觸碰著地麵的陣法。
觸感隻有青苔的潮濕,但又隱約夾雜著些莫名的靈力波動。
雲念站起身道“師弟,你退後些。”
謝卿禮退後幾步來到遠處的一棵樹下。
雲念從乾坤袋中取出張紙人,劃破指尖將鮮血滴上去,默念法決。
紙人飄向虛空,隨風波動飄飄揚揚,忽地爆發出猛烈的強光,駭人的靈力迸濺。
雲念足尖輕點後退到謝卿禮身邊。
幾乎在她剛到謝卿禮身邊的刹那間,紙人落地變成栩栩如生的“人。”
一襲青衣,烏發盤在腦後,眉眼靈活生動,儼然是雲念的模樣。
這是畫皮術,跟傀儡師製作傀儡還不太一樣,雲念這種隻是用畫有符篆的靈紙染上人血,燃燒靈力維持片刻,在靈力沒染儘之前都會維持這般的真人的模樣。
眼見假雲念緩步邁入陣法,越來越靠近陣心。
雲念屏住了呼吸。
陣法會下意識斬殺一切靠近陣心的事物,尤其這種強悍的殺陣,比起普通的陣法更為排外,即使尚未開啟也會用餘力去輕掃一切外來者。
假雲念抬起了腳。
它踩了下去。
威壓在一瞬間迸發,無形的氣浪掀動周圍的樹葉發出嘩啦聲,血肉炸開,雲念隻看見白影一閃,她已經被少年攬在了懷中。
靈力聚成防護罩護在兩人身前,堅不可摧的保護罩擋住了那逼來的殺陣。
爆破聲過後,狹小的空間內隻餘兩人的呼吸交織。
雲念抬起了頭,少年正好在此刻垂頭看她。
“師弟”
“沒事,師姐,彆怕。”
他放開了她,雲念嗓子眼好似被哽住了,僵硬轉過頭看向謝卿禮身後的陣心。
隻餘一灘鮮血落在地上。
又在瞬息間化為蒸汽消失不見。
什麼都不剩了。
垂在袖中的指尖微蜷,雲念拚命壓製住自己的顫抖。
她腰間的聽霜和謝卿禮手中的碎荊發出哀嚎般的嗡鳴。
她沒看錯,她真的沒看錯。
這,這已經不隻是殺陣了。
雲念道“這是天罡萬古陣。”
天罡萬古陣,一種早已滅跡在修真界的陣法,是專門用來壓製
劍修的。
無論什麼名劍,都會被這陣法遏製,從而削弱劍意。
可雲念聽說,當年裴淩明明燒了所有關於天罡萬古陣的記載,救了不知多少劍修的命,自裴淩飛升後,修真界三千年來都沒再出現過這種陣法。
雲念摸向腰間的聽霜,她與聽霜五感共通,能清楚感知到聽霜的懼意。
它很害怕。
這是一柄劍對天敵的畏懼。
因為聽霜生了畏懼之心,身為主人的雲念也生了懼意。
心跳如雷。
謝卿禮抬起碎荊,一貫殺意凜然的古劍劍身微顫,低沉的哀鳴與聽霜的嚎叫混在一起。
就連天下第一名劍碎荊都在害怕。
先不說這陣法如何重現世間的,便說另一件事情。
這琴溪山莊又不全是劍修,為何要布下這種專門壓製劍修的陣法,是為了壓製所有劍修,還是為了壓製
某一個人呢
誰有這般大的本事能讓傀儡師和皇帝使出天罡萬古陣
這得有多畏懼他
雲念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少年,他的側臉依舊挺拔,長睫微斂,目光不知在看什麼。
可能在看什麼,又可能什麼都沒看。
與謝卿禮有關嗎
若說這琴溪山莊的劍修裡誰最深不可測,雲念隻能想到謝卿禮。
一個修為可能比扶潭真人還高的少年。
雲念喃喃道“師弟天罡萬古陣的陣眼有兩個,成地卦對稱,我們必須得找到其中一個陣點,才能找到另一個。”
琴溪山莊這麼大,陣眼會在哪裡呢
雲念茫然無措,聽霜還在害怕,連帶著她的心裡也好像堵了一般畏懼。
她努力想壓製自己的恐懼。
垂下的手忽然被人握住,雲念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少年拉著她飛速朝一旁的小路奔去。
他的速度很快,幾乎堪比禦劍,雲念隻看得見一道道樹影像走馬燈一樣閃過。
直到少年停下腳步,她尚未搞清楚這一切,攥著她手臂的手一緊,少年將她抵在了樹乾上。
他壓下來湊近唇邊,距離她的唇隻有一步。
隻要再近一寸。
便能吻上她。
雲念的鼻息間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氣息,乾淨純粹,似雲月山溪。
少年的眸中倒映著她驚愕的臉,她瞧見自己微張的紅唇,瞪圓的杏眼。
他的拇指抵上來,搓著她的紅唇,這次用了些力氣,未染口脂的紅唇被搓紅了一片,連帶著瑩白的下頜也帶了些紅痕。
“師弟”她小聲低呼。
“師姐,彆動。”
少年捏著她的下頜又將她的臉轉了過來,帶了些薄繭的指腹乾燥,搓在柔軟的紅唇上掀起了些癢意。
紅的更加嬌豔欲滴。
雲念的臉頰燥熱滾燙,雙臂抵在他胸前想要推開他,可還未施力,便見少年迅速回身
抽出碎荊,擋住了一人砍來的劍。
兩位大能全力一擊,迸發的靈力壓迫的雲念胸腹灼疼,雙腿顫抖幾乎要跪在地上。
身前的少年分出靈力護在她周圍,雲念終於有了喘息的時機。
她大口大口喘著氣抬起眼看去。
白衣少年冷著臉,橫劍與一人抵在一起。
那
人身形高大,穿著一身黑衣,眉眼肅重冷冽。
是元奚。
元奚瞧清楚兩人的模樣後有些驚愕,“怎麼是你們”
謝卿禮率先收回劍。
他都已經收了劍,元奚自然沒有再出手的理由。
他也收起了劍。
謝卿禮神色淡然喚了他一聲“元太傅。”
元奚皺眉“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謝卿禮笑笑“師姐想吃果子,我們來山上摘些果子。”
元奚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沉默不語與少年對峙。
謝卿禮並未有其他的表現,一派坦蕩絲毫沒有說假話的心虛模樣。
元奚問“你們隻來到了這裡沒有去彆的地方”
謝卿禮回“並未,我與師姐沿著小路上山,那下麵有棵梨樹。”
元奚也冷了臉“雲姑娘想吃果子大可跟婢女說,陛下自然會送上,為何要跑來這裡摘,這山上雜草這般多,你們就來摘個果子”
謝卿禮唇角的笑意一僵。
元奚眯了眯眼,單手按上了腰間的長劍。
雲念在謝卿禮身後,也悄悄摸上了聽霜。
隻要元奚有動作,她會在瞬間出手。
“元太傅,你可真是”
一聲輕笑打破了雙方的對峙。
元奚瞥過來,謝卿禮笑得眼眸彎彎,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模樣。
他彆過身讓出了身後擋著的雲念。
雲念垂下的手被攥住,少年與她十指相扣,蠻橫擠進她的指縫間。
雲念“”
卻見謝卿禮道“琴溪山莊人太多了,我與師姐隻是想找個地方待會兒。”
雲念“”
與她交握的手緊了緊,雲念遲鈍的大腦總算反映過來。
他方才毫無理由的那些親昵
雲念彆過頭裝出羞郝的模樣“即被元太傅瞧見了,還請元太傅替我和師弟保守秘密,我們暫時還沒想公之於眾。”
演戲嘛,她最擅長了
她反手握住謝卿禮的手,悄悄往他身後縮了縮,抬起亮如秋水的眼看向謝卿禮,儼然一副看情郎的模樣。
謝卿禮與她對望,少年分明突起的喉結微微滾動。
元奚看過去。
模樣分外出挑的少年少女雙手緊握,胳膊挨著胳膊靠的很近。
少年垂首看向少女,眼中的情緒分明,元奚是個男人,很清楚這樣的眼神。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哪是什麼師姐師弟應該有的模樣。
而少女
烏發淩亂,白皙的小臉紅成一片,從耳根處爬上的緋紅蔓延上臉頰,似是染紅了半邊天的餘暉。
紅唇微腫,下頜上還有指印,分明是方經過疼愛的模樣。
元奚彆過頭低咳了幾聲。
他早便能看出來這兩人關係不一般,謝卿
禮看雲念的眼神分外不清白,但雲念卻像是對待尋常師弟那般對他。
元奚以為這兩人是單戀的關係。
沒想到
竟早已暗度陳倉。
他隻道“後山蛇蟲多,以後還是彆來了,你們若想流光榭也沒多少人去。”
謝卿禮道謝“多謝元太傅了,我與師姐知曉了,今日是我們失禮,竟讓元太傅看見這般不雅之況。”
元奚“也是在下衝突了,上麵也沒什麼東西了,毒蛇還多,兩位請回吧。”
“是自然的。”
謝卿禮拉著雲念往回走。
直到走出很遠,兩人依舊能察覺到元奚在盯著他們。
他就站在山坡上,目光森幽幽望著他們。
雲念知曉以元奚的修為定是能聽得見,於是便捏著嗓子道“師弟,下次收點力,你親的好用力,我的嘴都疼了。”
山坡上的身影扭頭就走,一步都不多留。
盯著他們的視線終於消失。
雲念鬆了口氣,這才驚覺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汗。
擔心掌心的汗漬讓謝卿禮不適,她忙要抽回手。
掙了一下,沒掙動。
雲念微微擰眉,抬頭看向謝卿禮。
“師弟,快鬆”
她的話沒說完。
少年的眸光很暗,眼底隱隱有些赤紅,一眼不眨地盯著她,目光意味不明。
雲念的心跳很快,與他相扣的十指忍不住蜷了起來,反而將他的手握的更緊。
“師姐。”
少年的嗓音很啞。
低沉的,沙啞的,像是貼在耳根倒灌進來,敲擊在心房,帶動陣陣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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