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整個人都聽傻了。
她上輩子生活在基地裡,從沒聽過這樣“反叛”的言論。基地裡的人們,都以遵紀守法、勤儉節約為榮,在她那個時代,浪費是錯的,東西貴是錯的,價格不透明是錯的,像今晚這樣的“悶包”,算是黑市裡的灰色交易,更是錯上加錯。
隻有全民均勞均得、市場明碼標價、從高層到普通民眾一起奉行節儉,這才是對的。
富,不是惡麼
傅九兩微笑聽著兩人說話,不予置評,隻擺弄著這隻木匣,清點出了裡邊所有首飾。
“快彆想啦,等你長大了,慢慢就懂啦。”
華瓊扇子撐在荼荼後背上,推著她往船尾走,“咱們得找個地兒住下,再不走,就要宵禁了。”
唐荼荼醒了醒神,把華瓊的話記在腦子裡,打算回頭慢慢想。
她神思不屬,腦子昏昏沉沉的,開了艙門就要下船。
邁腳的時候,分明看著腳底下有個黑乎乎的圓墩子,唐荼荼右腳踩上去,卻不知怎的腳下一滑,那圓墩子竟沉下去了。
唐荼荼跟著往下一沉,身子矮了半截,濕了半條腿,慌忙抓著船舷拔腳回到船上。
華瓊嚇了一大跳“你往河裡走什麼船還沒靠岸呢”
船離岸邊還有一丈距離,唐荼荼揉揉腦袋,心說自己真是傻了。她又奇怪地低頭往河裡看。
河水清淩淩的,隻因她那一腳,蕩開一圈漣漪。
華瓊“怎麼啦”
“剛才好像踩著個什麼東西。”唐荼荼摸不著頭腦,彎腰在水邊看了會兒。
畫舫旁,一根空心的蘆葦管浮在水麵上,河底咕嚕咕嚕冒起一連串氣泡來。
等船靠岸了,唐荼荼還愣愣地在找剛才那圓墩,被她娘拉走了。
水底下那影衛硬生生憋了半晌,直到她們走遠,才敢鳧水遊去岸邊,嗆了兩耳朵一鼻子水,咳了個聲嘶力竭。
劉大劉二已經趕著馬車等在岸邊了,兩人從船上換到了馬車上。唐荼荼有點神遊天外,一會兒想她娘剛才的話,一會兒又想坐了一天的船和馬車,自己居然沒有暈船暈車。
亂七八糟,沒個頭緒。
離南曲越遠,絲竹聲就愈遠了,夜裡靜靜悄悄的,大道上幾乎要看不著人了。
唐荼荼終於從亂糟糟的思緒裡扯出了個頭。
“娘。”她遲疑著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攢了五十二兩銀子,想學著做生意的話,能做什麼生意”
華瓊手一頓,笑問“怎還有零有整的”
唐荼
荼“二兩是姥爺給的。”那天跟賬房先生們比試珠算贏了,賺來的。
“剩下五十兩自己攢的。”唐荼荼一句話含糊帶過。
那五十兩是學台鬨事那日,二殿下吩咐他府上的公公送來的,說是給她的私賞,謝她舉手之勞,避免了一場人禍。
這五十兩銀子,唐老爺和唐夫人都沒過問,唐荼荼也就拿住了,全是五兩重的銀錠子。她在房裡藏了一個月,都沒舍得花。
唐荼荼平時攢不下錢。唐夫人是給孩子們發月銀的,倆丫頭不多不少,一個月三兩銀子,這個數遠遠不夠大手大腳花,不過是讓倆丫頭提前感受一下管錢的樂趣。
唐老爺和唐夫人多數時候心粗,但偶爾也會心細起來,驚奇發現“閨女怎麼又又又胖了”,就這樣隔三岔五地讓小廚房斷她零嘴,隻讓一天四頓飯。
唐荼荼也從不跟他們講“我餓”,省得他倆著急上火。她餓的時候,總是自己貼補,東家西家的買零嘴回來,月銀就從來沒攢下來過。
華瓊嗬笑一聲“五十兩,夠賃半年鋪麵了,但你賣什麼要是加上進貨,五十兩就不夠了。”
唐荼荼惆悵道“娘你幫我想想,我什麼也不會,能做點什麼呢”
華瓊又笑了聲,成心逗她玩“學廚吧,學成了雇倆廚娘開個食肆。我前兩年算過百行利潤,算來算去,數食肆的利潤最大,門檻還低,回錢快,不壓賬,開在坊間市裡都能乾得住,生意好的話,一年少說賺個幾百兩。”
唐荼荼“真的嗎”
華瓊被她這句反問給問懵了,慢騰騰地眨了眨眼“荼荼,你不是說著玩難不成你是真的想做生意”
唐荼荼點點頭。
上輩子,她光忙著看書、學習和繪圖了,抱著個金飯碗,頂著年輕一輩裡最大的榮耀,她便隻顧著鑽研自己那一行,從沒想過發展第二職業。
到了盛朝沒個立身之本,唐荼荼總覺得心裡有點不踏實。眼下有爹爹養著還好,萬一將來哪一天,家裡邊發現她來由古怪,把她攆出家門去,那真是叫
天天不應了。
華瓊仍有點不可置信“你是缺錢了麼,沒銀子花還是真的想學學做生意”
唐荼荼有點拿不準。
“商”之一字,她以前從沒想過是什麼。
上輩子,在基地裡,是有“商人”這個職業的,可那時的“商人”,與其說是“商人”,不如說是公民福利安置崗,是促進殘疾人、低收入家庭等困難群體就業的,對經商者有嚴格的誠信考核標準。
所賣的商品,全是由城市工廠生產出來、總商會定價的,明碼標價,不拍賣、不競價,也不能預約購買。基地裡圈出一塊地方,每周定時定點開放市場交易,利潤多少,稅額多少,都有明文規定。
這種所謂的“商業”,與全民生活必需品的配額發放隻有一點形式上的差彆,更大的意義還是促進再就業,培養全社會公民的集體勞動觀念。人們更熟悉的不是“商品交易”,而是條條框框的商品法。
於是她那時的“商”,被限製得毫無自由,成為了社會維穩的一種工具,幾乎沒有任何動能和活力。
唐荼荼陷入了“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的頭腦風暴中,緊緊皺著眉,一臉的苦大仇深。
華瓊卻漸漸來了興致。
她這幾年錢越賺越多,因為和華姥爺、和兩位哥哥的經商理念都不同,漸漸有些生意脫開了家裡,像這“古玩買賣”,家裡就沒跟著摻和。
賺的錢多了,華瓊漸漸有點憊懶賺的錢自己一輩子是花不完了,沒個兒女幫忙花,也沒人誇她厲害。
越是如此,越是茫然,越催生更大的野心,成天挖空心思去琢磨更多的商機,用越來越大的快意來填補心裡的空缺。
夜深人靜時更不得勁,華瓊不知道等自己將來老了,這麼大筆錢能留給誰,左不過給荼荼和義山兩人分了,走毫無新意的財產繼承路子。
可我是想有一個人,想有這麼一個年歲不大的姑娘,我將她收作徒弟也好,認作義女也罷,教她學到我一身本事,看著她一路遇神殺神,在男人為尊的商界裡闖出頭,最終
站去頂峰的。
華瓊這麼想著,心裡那點子將歇未歇的火苗,又騰然躍動起來。
財富積累、資本運作是非常神奇又高明的事,她掌握著現代最好的資本知識、最先進的商業理念,但不能跟古人說,要顧忌這個顧忌那個,要保全自己,不能表現出自己跟同時代太大的不同來。
她在這十幾年的藏拙裡,才慢吞吞地、磨磨唧唧地發展到現在。
如果是荼荼
華瓊沒再往下想,她開始循循善誘。
“荼荼是想賺點錢,利生利,叫手頭寬鬆點;還是想做大生意,朝著天下聞名的巨賈努力”
唐荼荼更迷惑了“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我得做點什麼,但又無事可做,天天閒著也不是個辦法。”
短期內,她被這個五品官家女的身份限製了眼界,沒能力探索整個京城,更尋不著由頭走出京城,去看看天下風貌。
在京城偷悄悄窺伺了半年,拘在家裡畫了畫圖,彆的什麼也沒敢做。規行矩步到了這個地步,居然還招了那位殿下的眼。
二殿下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唐荼荼不太敢反複觸他逆鱗。於是,她上輩子的專業和特長暫時沒法施展,也就限製住了她的無限可能。
這些苦惱都叫她沉甸甸地藏在心裡,也不敢跟華瓊開口講。
眼下,唐荼荼隻好亂扯理由“哥哥在讀書,一年幾十兩的束脩,加上書本筆墨這些花銷,一年得二三百兩了,哥哥早晚要換到更好的學府去,那花銷就更大了。”
唐荼荼又道“爹那裡,您是知道的,每年俸祿湊湊巴巴能養活全家人。爹今年升官後,家裡開始有人情往來了,不能說緊巴巴,但也得緊著手,不敢亂花錢了。”
“禮部人事調動慢,爹爹升遷難,聽說禮部一任三年,三年內升不了官了。等再過上幾年,哥哥就要娶媳婦了,珠珠也要說親了,家裡就要難受了。”
華瓊哭笑不得“你這操的都是哪門子心”
十四歲的丫頭,操的老媽子心,她爹都不一定有她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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