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視線又挪回來,裝出猶豫思考的樣子,心裡邊盤算他們為什麼找自己當突破點
她轉念一想,得虧哥哥不在,如果哥哥在這兒,他是家裡唯一的男兒,這波忽悠就要被換到哥哥身上了。
這群人從老的到小的,全是人精,隻今晚打了個照麵,就看出唐老爺是個麵瓜而她是家裡唯一能拎得起事兒的大孩子了。
唐荼荼在他們緊逼的視線中,猶豫完了,小聲問“瑞哥哥的意思是”
瑞公子同她一樣放淺了呼吸,愈加斟詞酌句,慢條斯理。
“你爹心懷大義,是個做實事的好官,茶花兒,你知道他明年上任後打算乾什麼嗎”
噢,打探縣衙未來一年的動向,怕兩邊彆了苗頭。又沒準,他們怕爹是朝廷派下來的欽差畢竟主動出官給自己貶職的官兒不多。
唐荼荼那點稀薄的酒意全醒乾淨了,腦子轉得飛快。
誠如他們所說,爹隻管做實事,做好事,他一個七品縣官,還不到能挺起胸膛革除舊弊的位置,等將來升了官,爬到高處了,再管什麼舊弊不舊弊的。
地頭蛇惹不得,這幾家在本地經營百來年,各家的利益蛋糕碰不得。爹隻要避著軍屯、避著水軍、避著漕糧鹽政走,就誰也惹不著。
要想相安無事,麵兒上得和和氣氣過去,卻又不能真的上了他們的船,這其中有個微妙的尺度。
換言之,要是找一件對他們各家無害的事,事兒還得是好事,這幾戶地頭蛇就會大力相幫鼎力支持,幫著爹爹建功立業,趕快站穩腳跟。
想一件什麼事兒好呢
衙門,吏治,漕糧,鹽政,外科手術醫改
唐荼荼腦袋裡的燈泡“啪”得亮了
改革醫政,讓這群不務正業遊手好閒的官家子做點實事,不好嗎
唐荼荼按捺著激動,悠悠咂了一口酒,這才慢吞吞說“我爹呀,最近幾日確實在籌謀點事情,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事但我爹覺得他還沒上任,不方便吩咐衙役四處奔波,就把這事兒交給我”
“交給你”一桌人瞳孔睜了睜。
唐荼荼力爭裝好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聲音打了個拐“交給我,還有我家兩位先生去辦,我想著事兒也不難,挺感興趣的。”
一桌人酒不喝了,筷子不動了,頭抵著頭說小話的女孩們也不說了,全豎起耳朵聽。
唐荼荼仗著比他們多吃了十年米,忽悠起人來麵不改色,心跳平穩,一點不慌。
她徐徐道“我們來了天津將近一個月了,總覺得此地百姓的醫學常識不夠。”
“醫學常識”幾人喃喃跟念了一遍。
唐荼荼忙解釋“就是關於病理的學問像是流鼻血了,仰頭是沒用的;再比如行完房事不能立馬泡澡、喝了酒不能泡澡,燙傷了得趕緊用涼水衝。”
“還有海魚,清理海魚時要是被魚牙劃傷了手,那得趕緊衝洗消毒,海魚裡邊有細菌的,萬一感染了傷口,連整條手臂都保不住。”
她一個姑娘家,“行房事”順嘴就溜出來了,如同一個直截了當又梆硬的調戲,刮在每個人臉上,滋味莫名。
一群公子哥各個麵色紅紅白白,尤其公孫景逸三個,端起酒杯來掩飾窘迫。
公孫和光噗一聲笑得噴了酒“對對對茶花兒小妹好好說說他們,各個眠花宿柳,遲早有一天得馬上風。”
這事兒,唐荼荼跟杜仲討論兩三天了,小大夫醫者仁心,永遠是沉穩的,聽她嘴上說“行房”,眼皮都不多眨一下。
反倒是眼前這幾個把妓院當第二個家的,從臉皮紅到耳根,全害臊起來了。
“茶花兒打算如何做”
唐荼荼“我還沒想好,暫時隻想著了兩點,比如印發宣傳冊子,把一些急救知識印在上頭,分發給全縣的百姓看。”
“瘍醫知識有完整的體係,如何動刀做手術是門大學問,這個很難教,先放一邊去。但咱們可以組織各家醫館的大夫訓練,先教他們一些急救知識,像落水了的人怎麼救啊,心梗怎麼救啊,都有應急辦法。”
“我家那瘍醫多厲害,你們應該也聽說了,宮裡禦醫的親傳徒弟,醫術極好。”
她又給杜仲添了一筆神通。
“後一點嘛,想得有點大了,我想建立規範的就醫檔案,讓各家藥房醫館接診時照著模板寫,好叫以後有檔可查隻是這條費時費力,留著以後再說。”
“先說印發冊子這條,幾位哥哥姐姐幫我參謀參謀,看看可行嗎去印坊雕版是不是要花很多錢”
公孫和光一拍大腿“那好說找什麼印坊,直接找縣學幾十兩銀子就能辦了的事兒。”
唐荼荼“怎麼說”
“縣學裡邊好多窮學生,都接抄書生意,抄一本書幾十文,你這一張才多少字兒啊。”
唐荼荼恍然“說得有理。”
瑞公子聽了,明顯意興闌珊,有點哭笑不得的味道“怎麼想起來整治瘍醫了天天對著陳疽爛瘡的,下九流的營生。你想分發冊子還得拋頭露麵,你一個女孩,怎想起來乾這個”
唐荼荼還沒說什麼,她還在腦子裡翻找深明大義的詞兒,打算誘他上套,還沒捋順舌頭呢,公孫和光先惱火了。
“你可拉倒吧你,誰說女孩兒就得溫順柔婉,好嘛,就得擱家裡邊兒看書彈琴才叫好是吧我最煩彆人跟我說你乾什麼事兒,沒個女孩兒樣誰敢這麼跟我叭叭,就我老子我也罵”
“和光”
夫人席上,公孫夫人威嚴地喚了一聲。
公孫和光一縮脖子,笑容明綻“哎,娘我喝高了”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