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準備用第四個櫃子裡的鈔票給手下親信瘸阿寶買一個警察分駐所的所長位子,想想這些錢明天就要全部花出去,潘克複又有些徹悟,錢財如糞土,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自己命裡大概隻是個過路財神吧。
潘克複相中的這個警察分駐所就是管轄長樂裡的滬西第六警察分駐所,所長位子剛剛空下來,覬覦位子的人不少,除了潘克複,還有特工總部第四處的丁潤生。
丁潤生是變節的軍統特工,本身沒什麼錢,隻是最近手氣好在天樂贏了幾萬塊,就想著不再做行動人員,買個肥差逍遙快活,他把錢送給自己的頂頭上司,第四處的處長,也是兼任滬西特警總署署長的潘達,就滿懷希望的回去等消息了。
沒幾天,潘達把他叫了去,輕描淡寫說第六所的人選有安排了,下次再說吧。
丁潤生明白,自己出錢不夠多,潘達把官兒賣給出價更高的了,賄賂的錢自然是不退的,至於“下次”更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但他又能說什麼呢,隻好諾諾退下。
瘸阿寶走馬上任,搖身一變成了所長,穿上黑製服,係起了斜皮帶,耀武揚威,得意非凡,一個警察分駐所有二三十個巡警,權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轄區內的賭場他是不能碰的,那些都是大佬們罩的,但是尋常的米鋪、煤球店、煙紙店,還有幾千戶居民全都任他拿捏。
人逢喜事精神爽,瘸阿寶兜裡沒錢,硬是借貸擺了十幾桌宴席,酒桌上吃得麵紅耳赤,製服領子敞開著,更顯得脖子細長,他挨桌敬酒,輪到黃寅生和丁潤生這一桌時乾脆坐下了,端著酒杯和丁潤生推心置腹
“老弟,彆怨阿拉,上麵非要阿拉坐這個位置,阿拉也沒得辦法,換儂,儂又哪能辦?這樣吧,等阿拉坐穩之後,幫儂調個房子。”
丁潤生還能說什麼,隻好杯酒泯恩仇。
黃寅生說話了“寶哥,既然做了所長,凡事都要立起體統來,儂格身份,非洋房才配哦。”
瘸阿寶有自知之明,愚園路上那些洋房都是部長次長們的,他一個小小警察分駐所所長,住石庫門房子就不錯了。
“前段辰光,有隻白螞蟻介紹了一棟房子,好像就在轄區內,回頭我搞搞清楚門牌號碼,現場去看看,合適的話就拿下。”瘸阿寶說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花雕,一口乾了,亮出杯底,換來一片叫好聲。
……
“料酒嘛,就用花雕,煙紙店裡賣的料酒不靈的,兩毛錢一吊的料酒裡倒有一半是水,那叫炒菜麼,那叫汆湯!”
二十九號灶披間,難得一見的二房東孫叔寶正和一幫女人吹牛,他一身拷綢褲褂,衣襟上掛著銀質的懷表鏈,大油頭整齊的向後背起,眼光滴溜溜在章夫人的細腰,梅英的豐臀上打轉。
梅英端著菜上樓,孫叔寶尾隨上去,竟然跟進了門,笑嘻嘻道“這個月房租該交了。”
“以往不都是交給蘇州娘子嗎?”梅英把炒好的雞毛菜放下,在圍裙上擦著手,略帶疑惑的問道。
“伊回娘家去了。”孫叔寶說。
梅英去抽屜裡拿錢,她做皮肉生意純粹是辛苦錢,有時候一個月接不了幾單客,賺的錢交了房租,買米買菜買胭脂水粉就剩不下幾個錢了,湊了一堆零錢遞給二房東,孫叔寶卻不接“這個月漲了,儂這點錢不夠啊。”
“沒聽蘇州娘子講漲錢啊。”梅英有些驚訝,漲房租是正常的,但要漲大家一起漲,哪有單獨漲自家一家的道理。
“不想漲錢也行,讓阿拉香一下。”孫叔寶嬉皮笑臉湊過來,渾身骨頭輕飄飄的沒有二兩重,梅英討厭他,卻又不能得罪他,反正接生客也是接,接熟人也是接,還當什麼貞潔烈女不成,索性一閉眼,由他去了。
忽然門外傳來田飛的喊聲“蘇州娘子,儂回來了。”
孫叔寶嚇得抱頭鼠竄,梅英開門出來,哪有什麼蘇州娘子,隻有亭子間的田飛在風聲鶴唳。
“謝謝儂。”梅英投過去感激的一瞥。
田飛扶了扶眼鏡,回一個笑容,鼓起勇氣說道“有什麼事體,勿要和阿拉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