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的強詞奪理,錢如碧忍不住出言譏諷“四弟,儂已經把潘家的財產敗的七七八八了,還想哪能,儂說啥麼子就是啥麼子,儂是法官麼?”
潘克複笑了“嫂子,儂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說著拿出戶口登記本,翻到二十九號住戶一頁“看看清爽,趙殿元,楊蔻蔻。”
錢如碧道“那又如何,誰不知道警察所的所長都是你的走狗,造假太容易了。”
潘克複被她的胡攪蠻纏氣笑了“哈哈哈,嫂子儂真有意思,說到底儂也是外姓人,我不和儂講了,大哥,儂看看,這個兒子是假的。”
早已癱瘓的潘克競一直麵無表情的坐著,此刻嘴角抽動了一下,竟然有想說話的意思,潘克複湊過去傾聽,就聽潘克競說道“這就是阿拉兒子。”
他聲音雖輕,眾人聽的清楚,一時間連筱綠腰也搞不清楚了,到底這個活趙雲是真潘驕還是西貝貨,不過無論真假,這扮相是沒的說,能收進囊中就美了。
潘克複愣了,繼而大笑“大哥,我一直敬重儂,沒想到儂已經糊塗成這樣子,硬把外人認成兒子,也罷,實話告訴你們,就算是真潘驕來了,我說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潘克競氣的當場背過氣去,錢如碧撲上去掐人中,筱綠腰也起身幫忙,此時不動,更待何時,趙殿元暴起,抽出利刃刺過去,瞄的是潘克複的脖子。
潘克複下意識的一偏頭,廚刀擦著脖頸劃過去,登時一道血痕,趙殿元犯了一個錯誤,他沒有就勢割過去,而是收刀再刺,潘克複趁這一刹那的機會舉起椅子擋在身前,大喊來人!
小餐廳外站著幾個荷槍的保鏢,早就嚴陣以待,聽到室內動靜便衝進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滾燙的茶壺和四個杯子,楊蔻蔻接連投出杯盤為趙殿元爭取時間,但這些畢竟沒什麼殺傷力,保鏢們一擁而上,他們倒是恪守著不能在潘家花園開槍的原則,硬是沒動槍,一番搏鬥,終於將趙殿元和楊蔻蔻製服。
潘克複臉色很難看,他脖子上挨了一刀,雖然沒傷到氣管和動脈,但也流了不少血,用手按著氣急敗壞,地上的趙殿元也是血流滿身,剛才的打鬥中他劃傷了幾個人,自己也受了傷,白西裝上斑駁一片紅。
瘸阿寶舉著手槍衝進來護駕“潘先生,我來遲了!”
潘克複接過筱綠腰遞過來的紗布捂住脖子,對嚇傻了的錢如碧說“今朝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都要讓他死。”
錢如碧噤若寒蟬,轉向丈夫,卻發現潘克競已經翻了白眼,撲上去嚎啕大哭,但已經無濟於事。
潘家的真正主人,潘克競死了。
花園大鐵門緩緩打開,一輛轎車駛到門廊下,畢良奇和另一個陌生麵孔下了車,卻發現好客的女主人沒來迎接,稍感奇怪,便直接進了大廳,遠處沙發上枯坐著的丁潤生看到那張生麵孔,從襯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照片看了看,這不正是特工總部下令緝拿的重慶要員麼。
丁潤生的心臟砰砰跳起來,他已經得罪了潘克複,因為他就住在二十九號,和趙殿元楊蔻蔻是鄰居,不可能不認識,剛才潘家劇變,潘老爺死了,潘克複也差點被刺殺,這筆賬不能算在自己頭上,但這口惡氣勢必要波及到自己。
現在機會來了,抓住重慶要犯就能立功升級,那就不用依附姓潘的了,丁潤生想到這裡,惡向膽邊生,手悄悄伸向了槍柄。
潘克複捂著傷口迎出來,連聲說抱歉,家裡出了些意外,畢良奇關切了幾句,向他介紹老家客人,潘克複和那人握手,帶他們去書房談事情,這時瘸阿寶等保鏢押著趙殿元和楊蔻蔻出來,老家客人駐足,對潘克複耳語了幾句。
潘克複吩咐道“阿寶,把男的拉出去斃了,女的留下。”
瘸阿寶問道“在花園裡麼?”
“出去做。”潘克複丟出三個字,便和客人進書房去了。
瘸阿寶帶著兩個保鏢,冒著大雨將趙殿元拖出潘家花園,出了大門,就在弄堂底的空地上執行,趙殿元被兩隻手按在地上,瘸阿寶掏出手槍來,上膛,瞄準趙殿元的後腦。
兩個保鏢生怕濺自己一身紅的白的,趕忙鬆手閃避,瘸阿寶扣動扳機,哢塔一聲,啞火了。
趙殿元大腦裡一片空白,人之將死,其實不會想太多,隻是在最後一秒時,童年少年青年時的回憶須臾間閃過。
哢塔一聲,趙殿元頭腦瞬間清醒,拔腿就跑,這純粹是本能帶動身體做出的反應,大腦甚至來不及介入。
瘸阿寶反應也夠快,朝趙殿元的後背開槍,可是又啞火了,兩個保鏢反應過來,迅速掏槍開火,雨太大,隔了幾米就看不見人影,連打了幾槍都落空了。
“你,去大門口封門,隻準進不準出,你,回所裡叫人過來。”瘸阿寶將兩個保鏢派了出去,自己回潘家花園複命,他悻悻然檢查著自己的手槍,退出來的子彈底火上全都有一個凹坑,子彈居然被人掉包了!
……
二十九號,槍聲驚動了眾人,蘇州娘子出門喊道“外麵是打雷還是開槍?”
“是槍聲,打了四槍。”吳夫人說。
“我聽是潘家花園那邊開槍。”田飛也從亭子間出來了,“不曉得什麼豪門恩怨。”
“都死了才好。”孫叔寶惡狠狠道。
忽然後門開了,一個人跌跌撞撞進來,渾身濕透,白色西裝上一塊塊血痕,竟然是閣樓小趙。
趙殿元沒和鄰居們打招呼,徑直上樓,回到自己住的閣樓,打開老虎窗探身出去,從瓦片下拿出七音子手槍,退出子彈,用床單仔仔細細把槍和子彈上的水跡擦乾淨,重新裝彈,把槍彆在腰帶上,把兜裡的護身符拿出來掛在脖子上,楊蔻蔻貼身戴過的東西會讓他沉著冷靜。
一出門他就愣住了,二樓的梅英,周家姆媽,周家好婆和小囡,亭子間田先生,一樓章先生全家,吳先生全家,二層閣阿貴夫婦,還有孫叔寶,蘇州娘子,孫家阿奶,全都站在各家門口,默默無語的看著他。
趙殿元下了閣樓,梅英第一個上來,幫他整理一下衣領,順手拿起那塊六芒星護身符,她記得這是蔻蔻的貼身之物,放在手中摩挲了一下,歎口氣,讓開了路。
田飛迎上來,握住趙殿元的手,用力點點頭。
周家姆媽飛速回屋,端了一碗白米飯,上麵還澆了一勺菜,遞到趙殿元麵前。
趙殿元接過飯碗扒了幾口,交回到周家姆媽手中。
周家小囡被好婆抱著,伸著小手去拿趙殿元胸前的護身符,好婆和姆媽一起將小囡的手捉了回來。
一碗酒送過來,趙殿元一飲而儘,阿貴拍拍他的肩膀,儘在不言中。
下到一樓,吳夫人忽然亮出一支駁殼槍來,倒持槍管遞給趙殿元,吳伯鴻一咬牙,也將自己的馬牌擼子掏了出來,趙殿元接過兩把槍,插在腰間。
吳麒也有樣學樣,將自己的玩具槍遞給趙叔叔,趙殿元笑了笑,沒收,摸摸他的腦袋。
蘇州娘子未語淚先流,嗚嗚地哭了,孫叔寶摸摸口袋,將銀殼懷表拿了出來,掛在了趙殿元衣襟上,孫家阿奶拍拍那個六百斤重的,每年都拿桐油刷一遍的柏木棺材說“放心去,格給儂用了。”
章樹齋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但他有一個關於爆炸的情報可以分享,杜劍秋則回屋拿了一件雨衣遞給趙殿元。
趙殿元披上雨衣,帶著三把槍從二十九號出來,雨霧中一個長衫客持傘肅立,是龍叔,當趙殿元走來,龍叔拿出一支槍牌擼子遞到他麵前。
雨很大,傍晚如同黑夜,忽然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將龍叔的臉照的清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