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裡盛世如我願!
這回趙殿元是真驚到了,閣樓小姑娘不就是楊蔻蔻麼,小紅記得她,也記得自己。
“還沒。”趙殿元答道。
“快去!”九十三歲的老人呼吸急促起來,語無倫次,斷斷續續道,“大暴雨,黑轎車,大暴雨,黑轎車。”
趙殿元腦海裡轟然巨響,畫麵浮現眼前,傾盆大雨中,年幼的小紅站在二樓大臥室的陽台上,傾盆大雨中,一輛黑色轎車在弄堂中駛過,車窗突然降下,楊蔻蔻探出頭來呼救,聲音被風雨吞沒,旋即就被人拖回車內,黑轎車駛離,小紅傻傻站著,一句話說不出來,而此時自己正在二十九號樓梯上接受著鄰居們的祝福。
當時筱綠腰說,楊蔻蔻被人認出來,送走了,送到何處並不知道,而自己被瘸阿寶拖出去槍斃時,門廊下停著一輛陌生的黑色轎車,等自己拿了槍殺回去的時候車就不見了,也就是說,楊蔻蔻是被這輛車送走的。
但再問小紅就說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了,八十年前,小紅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認不出轎車的型號,記不住車牌號碼,時隔多年,隻是趙殿元的突然出現讓已經老糊塗了的她突然泛起記憶深處的一圈漣漪而已。
“儂是哪一位?”小紅忽然又不認識趙殿元了,癡癡傻傻的發問。
“我是閣樓小趙。”趙殿元喃喃自語,閣樓小姑娘和閣樓小趙是一對兒,現在自己生活安逸了,怎麼能把蔻蔻留在狼穴中呢。
趙殿元徑直出門下樓,順著陡峭的樓梯快速走下,潘家寧追出來“你去哪兒?”
“回學校,查蔻蔻的去向。”
“等等我!”潘家寧也飛也似的下樓去了,隻留下吳濤和社區工作人員麵麵相覷,吳濤愣了片刻,也追了下去。
趙殿元用最快速度趕回華師大研究室,他問錢教授,楊蔻蔻會被送到哪裡去。
“你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其實很有難度。”錢教授說,“其實我早就在考慮這件事,你們兩人被識破了身份,你被拉出去槍斃,楊蔻蔻被潘克複的客人看出第二重身份,這就有意思了,她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值得在大雨天立刻送走,又是送到哪裡去,這很值得研究。”
“從潘克複的客人入手調查。”潘家寧說。
錢教授頷首“方向是對的,但是報章上的記載隻是說殃及賓客數人,沒有提及具體身份,1942年已經是全麵日據時期,租界當局退出滬西,滬西的治安歸偽滬西警察局管理,這部分檔案保存的還是比較完好的,走,檔案館走起。”
三人團隊現在變成了四人,吳濤也加入進來,他們趕赴上海檔案館,錢教授是這裡的老常客兼,可以調取所有珍藏級檔案資料,有針對性的調查等於是單刀直入,可以節省大量時間,在1942年夏天的那個台風暴雨天,潘家花園發生的血案在滬西警局的檔案中果然留有詳細的記錄,包括現場和死者的照片。
泛黃的黑白照片重現了現場的慘烈,潘家花園血流成河,滿牆彈孔,最觸目驚心的莫過於瘸阿寶的殘體,腦袋的上半截都不見了,潘家寧乾脆不敢看了,吳濤倒是看的津津有味,時不時看一眼趙殿元,他怎麼也無法將凶案現場和這個忠厚樸實的人聯係在一起。
警方拍攝了死者的頭部相片,除了瘸阿寶無法辨認之外,其他人都麵目清晰,或許是剛死沒多久,容顏栩栩如生,有的眼睛還微微睜著,照片上有編號注明,先把保鏢們剔除,剩下的是龍叔、潘克複和幾位客人。
趙殿元把三張照片單獨理出來,隻有一個丁潤生他認識,其餘兩個沒見過。
“這兩個人是你打死的麼?”錢教授問。
趙殿元搖搖頭“不是,他們是丁潤生打死的,當時小丁還喊了一聲重慶分子,他們互相駁火打了十幾槍,就都死了,對了,這個人額頭上一槍是我補的,但那時候他已經死透了。”
“丁潤生是什麼身份?”錢教授拿起小丁的照片端詳。
“以前是重慶特務,和潘克複不打不相識,後來落水了,在76號做事。”趙殿元說。
錢教授點點頭“有眉目了,丁潤生認識這兩個人,想趁亂立功,孤島時期搞暗殺的,主要是戴笠的軍統,也就是說,丁潤生以前是軍統,他大概是遇到老熟人,也可能是得到相關的情報,我們再來看這兩個人。”
兩個陌生死者在警方記錄裡隻有編號沒有姓名,警局隻能處理治安案件,情報口的工作屬於76號,不可越俎代庖,即便查到什麼,也不會記錄在案卷上。
而76號的檔案大部分被銷毀,無法進行查找比對。
錢教授將這兩個照片掃描存檔,他有辦法查出神秘客人的身份,台灣那邊亦有研究上海情報史的學者,他們掌握的資料更全,而且實現了網上共享,把照片輸入比對,就能找出相關信息。
“我們先假設一下,這兩位客人也是軍統的,他們認出了楊蔻蔻,認為她的身份很重要,重要到什麼程度呢,在暴雨天下也要立刻送出去,一刻都不耽擱,那麼問題來了,軍統特工在敵占區活動,他們能把人送到哪裡去,是送去自己下榻的安全屋,還是送到日偽特務機關,為什麼如此急切?片刻都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