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那老板這才有勇氣抬頭一看。
如果生活過的去,誰虎口謀食?
就因為這特工總部凶名赫赫,一般人不敢來這裡擺攤,他才覺得是不是有機會壯著膽子試一試?
這些惡魔再凶狠,也不至於見人就殺,自己又不是抗日的那些人。
他就來了。
這一來就是快半個月,想不到,生意還湊合。
他每天低頭做生意,從不抬頭看魔窟裡進出的那些人。
今天被這麼一聊天,他抬頭一看,認識。
去年擺攤,這個人在自己攤位上吃過餛飩。
之所以能夠記住,是因為鄭開奇是他這輩子遇到的唯一的吃完早餐後,舍得留下幾個銀元的大善人。
這年頭大善人就是大傻子。他記性很好,所以,他現在有些激動。
“是您啊。”
他很快又緊張起來,“您在這裡麵上班啊。”
鄭開奇觀察著他的情緒變化。
由激動,忐忑,到失望,和掩蓋住的厭惡。
是普通人見到狗特務後的一般表現。
他應該就是個混口飯吃的早餐攤老板,疲於生計,養活一家老小就竭儘全力。
鄭開奇的態度柔和了不少。
“是啊,我在這魔窟裡上班,也不過是混口飯吃。”
他笑了,“就是個管賬的,不參與彆的。”
“那太好了。”老板驚喜,隨即臉色大變,“我沒彆的意思。”
鄭開奇嗬嗬笑,“漢奸是不好,但大部分人,其實也就是混口飯吃。隻有一少部分,才整天想著抓人殺人的升職加薪。”
老板麵有訕訕,態度更熱切了些,“今天不要錢,您上次給我留了那麼些錢,都不知道怎麼感謝您。”
普羅大眾的情感無法隱藏,對特務漢奸那是深惡痛絕。
鄭開奇喜歡這種樸素的情感,說道:“包好了,再來點油條和包子。先給我弄份餛飩。”自己坐在了攤位上。
“好唻。”
老板很高興給收拾好,鄭開奇坐在那,享受這難得的溫情。
正是普通人這種樸素的情感,支撐著地下工作者的抗日信念。
這種信念不是空穴來風,來自四萬萬伍仟萬的內心倔強。
鄭開奇這餛飩吃的很愜意,老板也難得空了下來,就站在旁邊,兩人一站一坐聊著天。
畢竟在特工總部門口,他沒有跟老板多客氣。
他才知道,這攤位也是他入院後才支起來的。
“有的給錢,有的也不給錢。還是給錢的多,可能就是長官說的。混口飯吃的人多,真正心壞的不多。”
“這話也就跟我說說吧。我管賬,不管其他,知道你就是個攤販,不會抓你。彆人可不一定。”
鄭開奇敲打他,又來了句,“以後遇到不給錢的,就說鄭科長挺關照你的。”
老板咧嘴笑了,斑駁的臉上每個皺紋都散發著笑意。
不是因為有了一句話的承諾,而是這個善良的年輕人,真的隻是個管賬的。
不是害人的漢奸。
不知不覺就多聊了幾句。
鄭開奇飯量不小,喝了兩碗餛飩不要了,拿了根油條嚼了起來。
“恩,你這油條不錯,脆而不膩,而且很香。”
店老板搓起手來,興奮道:“真的麼,在這裡賣東西,不敢做差的,怕被掀了攤子。都是自家的油做的,乾淨衛生,手藝也還不錯。”
鄭開奇嗬嗬笑了。店老板說道:“那天有個農民,也說這油條好吃。也誇脆而不膩又很香呢。”
鄭開奇也好奇起來,“吆,品味跟我一樣麼。這年頭出來買早餐的農民,估計不大多吧。你怎麼知道是農民?”
“一身的土腥味的。聞得出來。誰家裡沒農民?”店老板膽子大了些,“您應該認識的,就是前幾天,被誤抓進去的那個。”
鄭開奇愣了愣,“誰?抓進了哪裡?那裡?”
他指了指背後的魔窟。
店老板吞咽了口水,“是的呀。他被抓了兩天就被放出來了。”
是潤土。
鄭開奇點點頭,“額,那天他放出來後來吃的。”
從裡麵出來,心情看來不錯。
“不是那天,是之前,他第一次來這裡的那天。”
店老板擺擺手,“那是個下雨天。他跟個瘋子一樣,在雨裡跑來跑去的。我因為避雨在旁等晴天,看得很清楚。”
下雨天......
鄭開奇想起來,潤土跟自己交代過。
雨夜,他們盜墓,帶著女人吃早餐,睡覺,醒來,人頭和無頭屍。他瘋癲,到特工總部外麵蹲點等在醫院的自己。
那一天......
他的臉色嚴峻起來。
有哪個瘋子會在女人死掉後,誇讚油條好吃,脆而不膩?
他僵立在那,腦子裡飛快運轉。
“那天他失魂落魄的到了這裡,看著對麵您的工作崗位發呆。
我見他可憐,就拉他一把來躲雨。他卻一把推開了我,還罵我滾。
我懶得再管他。不一會,卻見一輛車子突然過來,帶走了他。
後來雨停了,我開始擺中午攤了,他也來了,還跟我道歉。”
“跟你道歉?”
“是。不光道歉,還吃了頓飯。就是那時候誇的,誇讚油條好吃。
不過我看得出來,他有心事,吃頓飯又哭又笑的。”
鄭開奇有些坐不住了。
這段經曆,在潤土的坦白描述中,被遺忘了。
故意隱瞞的內容有著不符合常理的表現,可以證明,潤土撒謊了。
為什麼撒謊?為什麼隱瞞?
對自己不利?還是對鄭開奇不利?
鄭開奇嗬嗬一笑:“我記得那天大雨,雨可是不小。他身上不得都是泥巴?你不怕他臟了你的凳子?”
老板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我好像沒有擦過凳子——咦,起初身上是很臟,但第二次回來吃飯,他好像換了身衣服。
是了,我當時沒注意,現在長官一說,我記得了。”
他覺得年輕長官的臉色,好像很難看。
吃油條硌牙了?
不能啊,油不是那麼多啊。
他有些害怕了,喜怒無度的人,才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