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驍騎!
公元前223年,一場大雪鋪天蓋地,天地間仿佛掛起了一道雪簾,洋洋灑灑下了整整一個冬日。山巒,村莊,農舍被大雪覆蓋成了一片白原,遙遠處的睢水河麵結了厚厚一層冰,陽光一照,四處都是亮銀銀的顏色,似乎封存住了萬物。
這鬼天氣沒人出門,村民也貓在屋子裡暖和的火盆前,抱著婆姨柔軟的身子,或者一腳踹在想要用手觸碰火盆上舔起的火苗,調皮孩童的屁股蛋上,罵上一句瓜慫不要手了嗎,美滋滋的過小日子。
外麵一隊黑甲騎兵,在白皚的雪原上格外顯眼。
呼出的哈氣,迎風回旋,凝結在鐵甲上的變成一層白霧,所有人神采奕奕,卻有了停下歇息的意思。
為首的一個三十歲上下,留著兩撇小胡子,身著虎賁軍盔甲,原本黝黑的皮膚被凍的發紅的將軍,勒住快馬籲的一聲停下,棗紅色戰馬在雪地上來回踩了幾圈,急停了下來。
他拱了拱手,肩頭和袖口的銅製虎頭紋飾,似乎躍躍欲試隨時可跳起來傷人,凍裂的嘴唇吐出一口白氣“父親大人,再往前就是楚地了。”
其中一人,鐵盔之下兩鬢露出斑白,卻紮得一絲不苟的華發,鎧甲外麵罩著紅色披風,披風之上裹著一件華貴的狐皮大氅。雖然已經年過半百,但依然神情矍鑠,一雙虎目看起來不怒自威,他勒住馬停下來,身後的將領也都以他馬首是瞻,紛紛駐馬。
“讓馬休息一會,人也喝口酒暖暖身子。”
其餘人紛紛下馬,老人並未下馬的意思,騎在馬上,裹了裹身上的狐皮大氅,在日光照耀白雪下,眯著眼睛看向遠處。
年輕將領從懷裡掏出酒壺,拔出瓶塞遞給馬上的老人,老人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嘴邊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把鐵壺又扔還給年輕將軍。
“父親,前些日子稱病,今日又騎馬,是何緣故?”年輕將軍喝了一口酒,見身邊無人,不解的問道。
“賁兒,你作戰雖然勇猛,但論朝堂經驗,還是欠缺不少。”
老人笑道“去年秋日,在朝堂之上,大王曾問比我年輕強壯的李信,攻下楚國需要多少兵馬?李信答曰,二十萬人足夠了。大王又立即問我,攻下楚國需要多少兵馬?我再三考量,說楚國國土縱橫千裡,有百萬雄兵,非六十萬不可。李信豎子與我爭辯,大王嫌我老了,膽子小了,派李信領兵伐楚,我就假意失落,稱病告老回鄉。”
“結果呢?我早料到李信匹夫,輕敵必會大敗。我雖年邁,但大王親自前往頻陽,請我掌兵,以後在朝中,再也無人感質疑我的用兵策略,這就是手腕。至於騎馬,就是告訴大王,我沒有老到要乘坐車輦的地步。廉頗老矣,尚能一飯食鬥米,肉十斤,他依然能依仗於我。”
“父親大人高見。”年輕將領王賁乃是王翦之子,雖然生的醜陋,但是作戰打仗,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論朝堂之爭,不如父親老辣。
王賁又訕訕的問道“那大王親自送我們到灞水之濱,為什麼您又要他多賞賜一些田宅?大王畢竟是大王,您當眾這麼說,我看王綰李斯趙高均露出不悅之色,甚至有人小聲議論,說王家恃功傲物,貪得無厭……”
“一個儒生,一個廷尉,一個太監,他們懂什麼?”
老人冷笑一聲,勒住馬韁,居高臨下看著王賁,虎目裡射出兩抹精光“任誰統代六十萬雄兵在外,帝王能夠安睡臥榻?我故意求財,是為了告訴大王,我沒有野心,不過貪戀一些財物讓後人過的舒適一點罷了……此舉是韜光養晦,不露鋒芒,你以後也當如此。”
王賁這才領悟,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老人抬了抬手,招呼人上馬,目光移向遠方,看似喃喃自語,卻又像是對王賁說的“齊楚燕韓趙魏六國,我已為大秦六去其三,燕王喜已是喪家之犬,不足掛齒。隻剩楚國和齊國,自楚莊王開始,楚國就已經是中原霸主,豪強之國,已經有兩百餘年了,這趟還有一場硬仗要打……若是贏了,就算我給贏氏下的第五次聘媒了,到時候你與嬴氏櫟陽公主成親,咱們王家就會多了一尊保護神,此後王綰李斯趙高之流不足為懼……”
聽到這裡,王賁黝黑的臉有點發紅,跨上戰馬。
一聲聲催促戰馬出發的“駕駕”人聲中,王翦帶著王賁親赴楚地,六十萬雄兵已經在濉河下遊整裝待發,而王翦王賁這一對父子,宛若死神,迫不及待的要去宣告楚國的滅亡。
此時在蜿蜒的濉河上遊,幾個士兵正百無聊賴在冰麵上打洞摸魚,幾個士兵脫了冰冷的盔甲隨意的丟在一邊,圍著火堆懶散的烤火,其餘人或坐著或躺著,甚至有人哼唱著蒼涼悲傷的老秦人小調,幾座破敗的營帳和簡陋的防禦就構成了營地。
若不是飄揚的“秦”白字黑底王旗,相比神采奕奕準備建功立業的王翦父子一行人,這百散兵遊勇很難和大秦的虎狼之師聯係起來。
在其中最大的一座營帳中,腰腹間裹著白布躺在床榻之上的將軍終於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