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本正樹慢條斯理地從座位上站起,挺括的西裝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他抬手扶了扶領帶夾,金屬邊緣在燈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光。待站定後,他微微前傾,脊背繃成一條直線,姿態謙恭卻又透著幾分刻意。
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在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隨即輕輕放在左胸前,上身微微前傾,標準得如同模板刻出來的日式鞠躬禮。然而,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卻斜睨著,眼角牽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冷意,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挑釁。
“陳桑,聽聞你在古董界小有名氣——”鬆本正樹的語調刻意拖長,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今天正好馬老在這裡,讓馬老指點指點你,這個機會可是難得。”
馬老不動聲色地捋了捋花白的長須,渾濁的眼珠在眼眶裡轉了半圈,最終眯成了一條細縫,目光穿透鏡片落在鬆本正樹身上。他慢吞吞地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指點不敢當。”
“但是,年輕人,多看看真東西,對以後有好處。”這話聽起來像是長輩對晚輩的教誨,卻又透著幾分難以捉摸的深意。
陳陽的目光落在麵前的錦盒上,修長的手指輕輕覆在其上,指腹緩緩摩挲著絲綢麵的紋路。他能感覺到裡麵那件雍正禦製胭脂紅琺琅彩逐珠雲龍紋玉壺春瓶的形狀,薄如蟬翼的瓶壁透出輕微的凹凸感。錦盒一角微微翹起,露出指甲蓋大小的縫隙,隱約可見瓶身流轉的光澤。
他唇角微微勾起,笑意淺淡卻意味深長。手指在錦盒邊緣停頓片刻,陳陽目光轉向鬆本正樹,語氣平靜卻暗藏鋒芒:“那就請鬆本先生先、馬老展示吧,我也開開眼界。”
話音落下,他身子往後靠了靠,雙手交疊搭在膝蓋上,姿態閒適,卻莫名讓人感受到一種無聲的壓迫。
鬆本抬手輕輕敲擊桌麵,指尖在桌沿留下幾道細不可察的劃痕,目光卻始終鎖定在陳陽臉上,嘴角牽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微微側身,朝身後那名身著黑色西裝的助手遞去一個眼神——那眼神裡藏著幾分審視,像是在評估助手的反應速度。助手心領神會,立刻躬身回應,隨即轉身走向角落,搬來三個雕工精美的紫檀木匣,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謹慎。
匣蓋緩緩開啟時,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第一個匣子掀開的瞬間,馬德才便像嗅到某種信號般挺直腰板,臉上堆滿職業性的笑容,快步向前幾步,站定在茶台旁,語調輕快而略帶炫耀:“錢總,這三件寶貝,可都是我們從資深藏家手中回購的心頭好啊!一件比一件來曆不凡,件件都有跡可循,保真度絕對是行業翹楚!”
他邊說邊用手虛指三個匣子,目光在鬆本和陳陽之間來回切換,像是在等待兩人的某種互動。鬆本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姿態閒適卻暗藏鋒芒,眼角餘光瞥見陳陽低頭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嘴角笑意更深了幾分。
第一個匣子完全打開後,露出其中一件暗刻綠彩龍紋梅瓶。
馬老起身走向梅瓶,花白的胡須隨著他輕微的動作微微顫動,目光在梅瓶上細細掃過,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他彎下身,動作雖慢卻極其精準,左手穩穩托住瓶底,右手輕攬瓶頸,小心翼翼地將梅瓶從匣中取出。瓶身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最終平穩地落在鋪著柔軟絨布的托盤上,發出一聲輕微的悶響。
“第一件。清康熙暗刻綠彩龍紋梅瓶!”
那梅瓶口沿外侈如喇叭,唇邊薄而圓潤,肩部豐滿鼓脹,像蘊藏著某種古老力量的包袱,隨著光線的流轉,隱約透出底下青灰胎體的質感。
弧腹線條流暢,自肩至底漸收,瓶身比例勻稱得令人驚歎,宛如一位端莊的古典美人靜靜立於案幾。
清康熙暗刻綠彩龍紋梅瓶
瓶底平坦,邊緣略向內收斂,足牆雖薄卻穩固有力,邊緣處微微泛出不經意的青灰色澤,暗示著它曆經數百年的歲月沉澱。
瓶壁厚實,入手沉甸甸的,指尖觸及能感受到胎體密實的質地,像是凝聚了康熙一朝工匠的心血與智慧。
通體施以瑩潤的白釉,釉麵細密溫潤,不見一絲瑕疵,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乳白光澤。工匠以刀代筆,於白釉之上刻繪出神態各異的龍紋,每一條龍都栩栩如生,仿佛隨時要從瓶身躍出。
綠彩點綴其間,更顯清新靈動,卻不失沉穩莊嚴。
那些龍紋,皆生著雙角向後掠去的龍首,龍須如柳絲般卷曲飄拂,五爪鋒利如鉤,張牙舞爪間透著一股子皇家威嚴的氣勢。細看之下,龍鱗層層疊疊,一筆一劃皆顯功力,叫人忍不住屏息凝神,生怕驚擾了這些沉睡的巨龍。
更為精妙的是,在白釉之下,隱約可見細密的暗刻紋樣,如同隱藏於冰層之下的暗流,為整器平添了一層神秘莫測的韻味。
無論是器型、釉色還是紋飾,這件梅瓶皆透著濃鬱的清代早期氣息,體量、品種、裝飾風格的罕見程度,足以讓古瓷收藏界的行家也為之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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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老深吸一口氣,指尖摩挲著瓶身冰涼的觸感,視線落在那件康熙刻綠彩龍紋梅瓶梅瓶上,馬老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眼中閃爍著鑒賞家獨有的光芒。他輕撫梅瓶表麵,看著錢守城介紹說道:“錢先生,康熙暗刻綠彩,發色純正,胎質細膩,畫工精湛。瞧瞧這釉麵,如玉般溫潤。”
“我給您說說這瓶子工藝!”說著,馬老拿著梅瓶跟錢守城介紹了起來。
此梅瓶製作工藝頗為複雜,先要在已成型的素胎上以刀代筆,力道精準地在白淨的瓷麵上刻下龍紋與翻湧的海浪,每一刀都需力道均勻,稍有不慎便前功儘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