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廳位於羅勒比莊園西翼的橢圓形大廳,巨大的穹頂如同一座精美的貝殼,飾以繁複的洛可可浮雕,那些栩栩如生的天使和玫瑰花環仿佛在訴說著這裡輝煌的過往。
這裡曾是馮·霍恩海姆家族舉辦宮廷舞會的場所,兩個世紀前,歐洲各國的貴族名流曾在這裡翩翩起舞,如今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那時華爾茲的餘韻。
陳陽跟隨侍者穿過那扇足有三米高的包金雕花大門時,門上繁複的巴洛克圖案在燈光下閃閃發光,每一道曲線都訴說著古老家族的顯赫地位。
頭頂上方,十八世紀威尼斯玻璃枝形吊燈如同一朵巨大的水晶花朵懸浮在空中,數千顆手工切割的水晶吊墜隨著微弱的空氣流動輕柔搖擺,正將無數菱形光斑如天女散花般灑在腳下那片鑲嵌著象牙的黑檀木地板上。
每一塊象牙都經過精心雕琢,呈現出不同的花紋圖案,在燈光的映照下泛著溫潤的珍珠光澤。四壁懸掛的深紅色天鵝絨帷幕如同凝固的鮮血般厚重華貴,帷幕邊緣用金絲繡著精美的花邊,在微光中散發著神秘而莊嚴的氣息。
帷幕前,整齊排列著三十餘把路易十五風格的鎏金座椅,每一把椅子都是藝術品,椅腿雕刻著精美的卷草紋飾,扶手處裝飾著象牙鑲嵌,每張椅背上都燙著家族的鷹徽——一隻展翅的雄鷹緊握著橄欖枝和利劍,象征著權力與和平的平衡。
“我們坐前排右側。”安德森壓低嗓音,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著向旁邊的位置指了指,“克勞迪婭把重要拍品都放在下半場,相信我,那才是真正的好戲。”
陳陽順著他的指向看去,發現那些座椅的擺放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講究,前排的位置明顯比後排高出幾厘米,仿佛是為了讓坐在那裡的人能夠更好地觀察台上的每一件拍品。他注意到佐藤一郎和威廉姆斯故意選擇了正對麵的位置,兩人之間隔著一個過道,卻像是在無聲地宣示著什麼。
佐藤一郎身材矮小精悍,他正用流利的日語向身旁的商人說著什麼,那個商人點頭如搗蒜,時不時發出低沉的讚同聲。
佐藤的眼睛很小,但異常銳利,像兩顆黑色的珍珠在眼眶裡轉動,不時向陳陽他們投來充滿譏諷意味的目光,那種眼神仿佛在說:“你們這些華夏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麼。”
而威廉姆斯則更加誇張,他故意從西裝內袋中掏出一枚水晶單目鏡,那枚單目鏡在吊燈的照射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他將單目鏡舉到右眼前,做了個極其誇張的打量動作,鏡片後麵那隻藍色的眼睛被放大了好幾倍,顯得既滑稽又帶著某種挑釁的意味。威廉姆斯的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仿佛在欣賞什麼有趣的表演。
就在這緊張的對峙氣氛中,拍賣師霍夫曼先生終於開始了他的表演
“女士們先生們,”他的聲音從台上傳來,帶著一種特有的磁性和威嚴。他手中的銀質小槌在空中停頓了一瞬間,然後果斷地敲響,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在橢圓形大廳內回蕩,像是古老鐘樓裡傳出的鐘聲,每一下都敲在人們的心上。
霍夫曼是個典型的戰車國紳士,年約六十歲上下,身材高大挺拔,即使在台上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場。
他的灰白色鬢角修剪得如同經過遊標卡尺測量般精確,每一根頭發都恰到好處地貼在太陽穴上,沒有一絲雜亂。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一雙深邃的灰色眼睛透過無框眼鏡注視著台下的每一位客人,仿佛能夠看透他們內心的想法。
他身穿的黑色燕尾服顯然是手工定製的,麵料的質地在燈光下泛著微妙的光澤,剪裁完美地貼合著他的身形。燕尾服前襟上彆著的金色懷表鏈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那是一條古老的阿爾伯特鏈,鏈墜上鐫刻著複雜的花紋,每一個細節都透露著主人的品位和地位。
“歡迎來到羅勒比莊園1997秋季珍品拍賣會。”
霍夫曼的英語帶著優雅而純正的德語腔調,那是一種經過長期訓練和修煉才能形成的口音,每個音節都像經過精密儀器校準過一樣準確無誤,沒有絲毫的含糊或猶豫。
他的聲音在大廳內緩緩流淌,像是一首古典音樂的序曲,為即將到來的拍賣會營造著完美的氛圍。
“請注意,所有成交價均需另付15買家傭金,”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個重要信息在空氣中沉澱,“付款方式僅接受銀行本票或事先核準的信用額度。”
這最後幾個字他說得特彆清楚,是在提醒在場的每一位客人,這裡不是普通的商場,而是一個隻為真正的收藏家和投資者開放的專業場所。
陳陽注意到拍賣台由一整塊意大利卡拉拉大理石雕琢而成,台麵鑲嵌著象牙製成的標尺,專門用於測量畫作尺寸。四名戴著白手套的侍者肅立在台側,隨時準備展示拍品細節。
“第一件拍品……”霍夫曼的聲音在略微提高,他向身旁的助手投去一個隱晦的眼色,助手心領神會,小心翼翼地展開一幅小型油畫,生怕動作過猛,驚擾了這件沉睡了數百年的藝術品,“風車國黃金時代畫家揚·範·德·海登的《運河邊的小屋》,創作於1668年,木板油畫,尺寸28x36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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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畫作甫一亮相,帶著一股來自遙遠時空的濕冷空氣,直撲麵門,讓陳陽不禁打了個寒顫。
工作人員如捧著稀世珍寶般,將畫作輕放在鋪著天鵝絨的台麵上,燈光下,那畫中小屋就這麼靜靜在畫麵中間,磚縫間的苔蘚都清晰可見,仿佛隻要伸手觸摸,就能感受到那潮濕的觸感。
陳陽看到畫中描繪著阿姆斯特丹運河邊的一棟磚房,窗台上擺滿彩色玻璃瓶,陽光透過雲層在濕漉漉的鵝卵石路麵上投下斑駁光影。陳陽的內心開始盤算起來,這種荷蘭黃金時代的小幅作品在後世拍賣市場上究竟能值多少錢。
他努力回憶著現代藝術史教科書上的內容,但揚·範·德·海登這個名字在他的記憶中模糊不清。也許是二線畫家?還是被後世重新發現的遺珠?陳陽感到一陣焦慮,像這種陳陽後世沒見過的畫作,陳陽是真一點都看不出來好壞、真偽。他暗自懊惱自己在藝術史方麵的知識儲備不足,同時又慶幸有安德森這樣的專家在身邊。
陳陽是真的看不出來好壞、真偽,在他看來,這玩意兒和街邊十塊錢一張的風景畫,似乎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彆。他甚至懷疑,這會不會是哪個現代畫家,故意做舊了拿來騙錢的贗品?
“品相報告顯示畫麵左下角有輕微龜裂。”霍夫曼用鍍金指示棒,指向屏幕上放大的局部圖像,他那嚴肅的表情,“但經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的紅外檢測確認,無任何後期修複痕跡,顏料成分也與十七世紀的畫作完全吻合。”
霍夫曼頓了頓,鏡片後的目光掃視全場,仿佛在等待獵物上鉤的獵人,“起拍價十四萬馬克,每次加價不得少於兩萬。”
我去!陳陽在心裡倒吸一口涼氣,就這麼一幅在他看來平平無奇,甚至有點老舊的畫作,居然起拍就要十四萬馬克?這簡直就是在搶錢!
競價很快開始,一位戴著珍珠項鏈,穿著香奈兒套裝的貴婦率先舉牌,她那優雅的姿態,仿佛隻是在漫不經心地購買一件日常用品,而不是在參與一場價值連城的藝術品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