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野原,曾經的鎮龍河邊,此時築起一座高大的刑台,哪怕隔得很遠也能看得到。
這是易雲選定的刑場,他選在這個夢開始的地方結束這一生。
白灼與玉虎鳴自然不會拒絕,隻要易雲不是抗拒宗門斬首的決定,無論提什麼要求他們都會答應,也算是儘自己的一點心意。
至於處斬的時辰,正常都是午時三刻,因為陽氣重,可易雲卻選在了清晨,而且是破曉,他要迎著第一縷陽光死去。
天還未亮,易雲便在幾名元嬰修士的押送下來到刑台外。
刑台四周已經搭起一座座竹棚,竹棚內坐滿反對變法的人,那些心存忌憚不敢來的領軍者,也派了使者前來觀刑。
易雲手腳戴著沉重的鐐銬,在眾人的注視下,邁著堅定且沉穩的步伐走上刑台。
主位上坐的是玉虎鳴,白灼並未現身,正如當年玉虎鳴不願看到炎烈被斬首一樣,白灼也不願看到易雲被斬首。
一百五十年的共事,白灼對於易雲的欣賞已經無以複加,根本無法麵對這一幕。
易雲在刑台上站定,俯視著台下的人群,哪怕即將被斬首,眼中依舊充滿明亮的光芒。
他目光如炬,在人群中搜尋片刻後,終於找到了林虞的身影。
林虞強忍著淚水,在林羽的攙扶下才能勉強站直,朝易雲擠出一抹笑容。
易雲回以溫和笑容,而後收回目光,昂首挺胸正視著前方。
眼看天色漸亮,玉虎鳴重重歎了一聲。
“去枷,把他的封印解開。”
“前輩,這樣會不會不合適?”一名元嬰修士質問。
此地眾人大多都是玉虎鳴曾經的下屬,隻不過如今白灼才是外宗宗主,他們也隻能稱前輩。
玉虎鳴眼睛一瞪,“我在跟你商量,我監斬還是你監斬,要麼先斬你?”
那人頓時閉口不言,其餘人也不敢再說任何反對的話,刑台上的元嬰修士立刻解開易雲的封印。
“能不能把我的儲物袋還給我?”易雲問道。
那名元嬰修士朝玉虎鳴投去詢問的目光,見玉虎鳴點頭,便將儲物袋遞給易雲。
易雲將白灼送他的畫和易仁當初編撰的大同律取出,先將畫攤開放到斷頭台上,隨即拿起那本早已被翻爛不知道重新訂了多少回的大同律。
他摩挲著破破爛爛的封皮,緩緩翻到第一頁,認真觀看起來。
破曉的瞬間,玉虎鳴輕輕咳嗽一聲。
易雲立刻合上書,將其放到畫上,麵色沒有任何變化,無比坦然。
玉虎鳴眼中儘是惋惜,“準備行刑吧。”
“前輩,還沒宣讀罪名呢。”一人輕聲提醒。
玉虎鳴抬手虛抓,對方身體不受控製飛起,在空中捂著脖頸拚命掙紮。
“能束縛住我的隻有正道,一旦我不打算遵守,想殺死你們這些人隻是瞬間的事。他今日之死,難道是因為有罪,你們心裡不清楚?觀刑就好好觀刑,把嘴閉上,不要挑戰我的耐心。從現在開始,誰再多一句嘴,我請他先死。”
眾人立刻噤聲。
玉虎鳴剛要下令行刑,忽然又將令箭放了回去。
刑台下人影攢動,無數百姓朝刑台趕來,一眼望不到頭,將整個刑台擠得水泄不通。
這些百姓有龍野原當地的,還有早就收到消息往這裡趕的,哪怕此時浩然宗全境都在鬨災,依舊有數不清的人來送易雲,甚至有些人因為糧食不夠倒在了路上,卻在死前也要用手摳著泥土往前爬,隻為能夠更近一點。
他們也許注定活不下去,但哪怕是死,也要麵朝信仰的方向頂禮膜拜。
一百五十年,對於凡人來說是很漫長的時間,足夠一個凡人傳六七代甚至更多。
這些人並未見過易雲,卻聽過易雲的大名,這是當年受過福澤的祖輩傳下來的。
百姓們沒有求情,隻是麵朝易雲下跪,以此表達對易雲的尊重。
鬼卿與易仁混在人群中,擠到了刑台下。
萬民相送,萬民跪拜。
易仁也跟著跪下,他望著台上的易雲,淚流滿麵。
“父親……”
鬼卿站在跪拜的人群中,顯得十分紮眼,很快就被認出。
“前輩,怎麼辦?”觀刑的修士驚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