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卿緊緊握住藏在身後的剪刀,有氣無力問道“你為什麼不揭發我?”
婦人冷哼一聲,“他們官家沒一個好東西,我男人被征徭役,死了發下來的撫恤被層層盤剝,到我手裡隻有二十文。你就是再值錢,他們又能給我多少?我才不替他們做事,都不是些什麼好東西!”
“謝謝……”鬼卿認真地看著婦人,“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婦人擺了擺手,“你自己都窮得叮當響,能拿什麼報答我?我隻是怕你死在我門口說不清,而且我也隻是拿了些創傷膏給你敷上,你能活過來是上天保佑。好了,不跟你說了,既然你醒過來了,我要開門做生意了。你就在樓上好好待著,千萬彆弄出動靜來。”
鬼卿點了點頭,待婦人離開後,將那把剪刀放回原位。
婦人將鬼卿之前躺的兩張桌子分開擺好,搬開所有門板後,起鍋燒水開始揉麵。
剛開門不久,便有幾人進來吃麵,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而且什麼地方的口音都有。
鬼卿大概明白,此處應該是有驛站之類的,南來北往客人多,婦人的麵攤這才開得起來。
他看著看著,眼睛漸漸閉上睡了過去,他的傷勢實在太重了,沒有多少精力保持清醒。
直到黃昏後,婦人這才關門收攤,上樓把鬼卿拍醒。
“誒,醒醒,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也不怕著涼。”
鬼卿迷迷糊糊睜眼,踉踉蹌蹌就往樓下走。
“你慢點,小心摔倒。”婦人扶著鬼卿下樓,在一張桌子旁坐下,從廚房熱著的鍋裡盛起一碗麵條端到桌上,“白天太忙顧不上你,快吃吧。”
鬼卿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搖了搖頭,“我不吃麵條,你吃吧。”
“你這個人嘴怎麼這麼刁,麵條你都不吃。”婦人端起麵條,重重放在鬼卿麵前,“彆廢話,趕緊吃,吃了傷才會好。”
鬼卿猶豫起來,最終還是在饑餓的驅使下,端起麵條狼吞虎咽起來。
他現在已經不是修士了,長時間不吃東西會餓死。
他吃了一口後,忽然放下碗,默默將頭低下,淚水滴在碗裡與麵湯融為一體。
“這怎麼吃著吃著還哭起來了,我做的不好吃?”婦人問道。
鬼卿搖了搖頭,狠狠擦去眼角淚水。
“很好吃,跟我娘做的很像,很熟悉的味道。”
“那你哭什麼?”婦人疑惑道。
鬼卿低聲道“我娘早就死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嘗過這種味道了。我侄子也死了,連屍首都沒有留下,我把他當兒子養的……他死了……”
也許不是像,隻是太久沒吃,忘了那股味道。
他不知道,也分不清。
婦人恍然大悟,“就是你昏迷時一直念叨的那個?你都不知道你當時喊得撕心裂肺,反複念叨著一句話。”
“什麼話?”鬼卿問道。
婦人輕聲道“你一直在喊,為什麼不降呢,我不會怪你的。”
鬼卿眼角再度濕潤起來,喃喃自語“是啊,他為什麼不降呢……”
如果柳靖仇投降,他一定會笑著說,降的好,這樣才能保住自己。
可是柳靖仇竟然寧死不降,甚至用命換申屠逃走,隻為了讓他能及時收到消息。
他寧願不要這樣的忠心,他隻希望這個傾注心血養大的孩子能活下去。
“我對你好,不是讓你報答我,隻是衷心希望你過的好。因為以前沒人這麼對我,所以我用自己得不到的方式對你。你這個傻孩子,為什麼不降呢,我真的不會怪你的……”
鬼卿眼中淚水不斷滴落,在麵湯中蕩起陣陣漣漪。
婦人見鬼卿如此哀傷,眼中滿是心疼,輕聲安撫道“彆難過,活著的人要好好活下去,才對得起死的人。看你言行舉止,以前想必也是個有地位的人。好好養著吧,麵條好吃以後我天天做給你吃。日後若是再次飛黃騰達了,記得報答我。”
“會的。”鬼卿輕輕點頭,“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男人姓張,叫我張氏就行了,不過他們都叫我張寡婦,你也這麼叫吧。”
“你不該隻有姓氏的,真名。”
“以前沒出嫁時家裡人叫我小婉,姓李,李婉。”
“記下了。”
“鬼卿,陳澤,這是你的名字對吧,哪一個是真名?”
“陳澤。”
“你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