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4月份了。
老憨和陸老三，蹲在地邊子上抽煙，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這是一片澆不上水的旱地，這片地裡的的麥子居然長成了這樣，不及平時的一半高，還蔫頭耷腦的。
陸老三吸了一口煙，歎口氣說道：“老天爺再不下點雨，這片麥子可能連穗兒也秀不上，絕收都有可能的，種子錢也撈不回來……”
陸老三有一項本領，彆的莊稼人學不來，老駝背也望塵莫及。
有人說他看一眼莊稼地，就能知道這片莊稼地能收多少糧食。
這話其實有誇張的成分，但老憨也知道，陸老三看一片莊稼地的生長情況，預估一下產量是完全沒問題的，每次估計的都非常準。
陸老三甚至能根據天氣的情況和自家莊稼地的情況，推斷出周圍莊稼地的情況，從而判斷出今年是個什麼年景。
這一點兒，老憨是非常佩服的。
陸老三抽完了旱煙，在鞋底上磕掉煙灰，卻突然愣住了，他看見乾裂的土地裡，有一塊瓦片似的地皮在動。
陸老三疑惑的看了看，對老憨說道：“我怎麼覺得那塊土在動呢？是不是我眼花了？”
老憨問是哪塊土，便順著陸老三指的地方，走過去用手掀開了那塊兒土皮，手卻不自覺的一抖，那塊兒瓦片一樣的土皮就碎裂了開來。
老憨的臉色灰白，陸老三像木雕一樣的臉上沒了表情，土塊下麵是一窩小小的螞蚱！極其的小，甚至有些透明，卻有頭有尾，腿是腿兒，眼是眼，全須全影，該有的東西一樣都不少！
陸老三如同魔障了一般，看著那窩螞蚱嘴裡念叨著：“出窩了，出窩了，螞蚱出窩了，完了，完了，莊稼完了，活不成人了……”
陸老三念叨了幾句之後，突然爆發出了可怕的戾氣，一腳踩在那窩螞蚱上，瘋魔了一般不停的踩踏著，嚇得老憨趕緊抱住他說道：“老三哥，老三哥，你聽我說，我們有的是糧食的，我們準備了很多糧食的，你知道的，不怕的……”
陸老三終於安靜了下來，臉上慢慢恢複了一些生氣，又點上一鍋旱煙，狠狠的抽了一口，抽的有些猛了，嗆得他咳嗽了好幾聲。
陸老三又咳嗽兩聲，一臉死灰的說道：“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隱約記得，我有好大一家子人，我爺爺，我奶奶，我伯伯，我叔叔，好大一家子人……”
這話似乎不是說給老憨聽的，似乎是自言自語：“那一次蝗災爆發之後，家裡隻剩下了我爹，還有我們兄弟三個，其餘的人都餓死了……”
抽了一口煙，又繼續說道：“第二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我爹為了能省點糧食，出去討飯了，再也沒回來，我親手溺死了自己的親閨女，她才剛出生……”
一袋煙終於抽完了，陸老三起身對老憨說道：“莊稼沒指望了，把牲口都賣了吧！”
陸老三對牲口什麼樣，是人儘皆知的事情，他能說出這種話，心裡是多麼的難受和絕望。
兩個人站起來往回走，腳底下有些虛浮，心情有些沉重，無論如何，需要做好準備的，蝗災是所有天災當中最可怕的一種災禍，兩個人都非常清楚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