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一聲大響,早驚動了殿外伺候的內監等人。乾清宮總管曹德等步入殿來,見三人情狀無甚危險,也無人受傷,剛要說話,朱翊鈞道“退下!”又叫住道“今日之事,有敢泄露出隻言片語者,儘數斬首!你去把周圍服侍人等名單取來,報與朕!”曹德等凜然應了,複又退出殿外。
慈聖太後見皇帝處置得當,臉上露出淒然一笑。對著皇帝道“皇兒,母後……母後……他們隻會欺負我等孤兒寡母……”未等說完,嗚嗚的哭了起來。
朱翊鈞森然道“母後有何惱處?他們慣會欺上瞞下,多年來換湯不換藥——一直如此,何必心傷?您傷了心,反倒如了這些奴婢、所謂忠臣的意,何如殺了他們,如咱們的意呢?”倒將李太後說的愣住了,忘了哭,抓緊朱翊鈞的袖子道“皇兒切莫如此說,哪能儘數殺了?國事如稠,還得……還得靠著這些——”又哭了,說不出話來。
朱翊鈞見不是頭,且有些禦臣之道不適合在朱希孝麵前說,乃轉過頭,問朱希孝道“爾也看到母後情狀,還不將這些混賬的心腸都翻出來給母後和朕看看?!”
朱希孝垂淚道“臣該萬死!以臣所查,張居正開始時確有合謀馮保除掉高拱之心,後來也確有後悔之意——此前,聽坐探所報,張居正在案初發時,壓製科道,不許他們將高拱冤情上報慈聖,後來卻去午門外關聖廟求簽,簽文注解為‘所謀不善,何必禱神,宜決於心,改過自新’,並因楊、葛、李諸人所勸,乃有提請臣與葛守禮會審之事,否則,聖旨為東廠究問,何必會審?此張居正欲通過微臣與葛守禮保高拱也。”
朱翊鈞問道“王大臣挾刃犯駕,張居正與謀否?”問話時,聲音也顫抖了,李太後更是緊緊抓住他的手,仿佛溺水之人要抓住一根僅剩的浮木。
朱希孝磕頭道“此臣未查清者。不過若張居正與謀,王大臣初始時不能攀誣戚繼光,此可為佐證,張居正應未與謀。”李太後和朱翊鈞同時鬆了一口氣。
朱翊鈞又問“楊博等欲何為?”
朱希孝道“楊博等恐深究此案,掀起大獄致國本動搖;又恐諸相傾軋,壞了政風。他知主政者馮保、張居正,因此向張居正推薦了微臣,張居正有悔意,方納之。”
朱翊鈞問“楊博等為何不奏與太後與朕知道?”
朱希孝苦笑道“貼黃、擬票者,張居正,批紅者,馮保。重臣等並無密折專奏之權,因太後女流,男女有彆不能請對,而皇上……皇上……”卻接不下去。心說楊博等人也不知您小小年紀厲害到如此地步?否則早就到您這兒告狀來了,順便惡心張居正。
慈聖聽到此處,已經完全明白來龍去脈。因自己過於信任馮保、張居正,居然阻塞了言路,讓此二人蒙蔽聖聽,整個王大臣案,內外勾結,竟將她與皇帝完全蒙在鼓裡。若不是今天皇帝收服了錦衣衛,拿捏住朱希孝,此案可能就糊裡糊塗的過去了。她略微平複心情,對朱希孝道“你也是功臣之後,與國同休,累世簪纓的勳戚,如何和他們沆瀣一氣,不將實情報來?”
朱希孝苦笑回奏“臣知錯了。臣此前不知聖上聰慧如斯,一直打著明哲保身的主意,也想利用臣的身份,為朝廷保住些元氣、正氣——”摘下帽子,磕頭哭道
“因會審此案,臣也夙夜憂慮,幾不能寐。今日,臣慚愧欲死也——請太後與皇上發落了臣,為後來者戒!”
慈聖太後歎了口氣,看向朱翊鈞。朱翊鈞點頭,對朱希孝道“此前朝廷一直如此,錦衣衛也未能振作,卻難為你周全——隻此一次,下不為例,若有下次,卻不是摘了你的帽子,你的頭也不可保,卻要連累你家聲受辱,汝可知輕重?”
朱希孝涕淚交流道“謝太後隆恩!謝萬歲隆恩!今日皇上拿言語點醒微臣,日後臣再有保全自身蒙蔽聖聰等情,讓天雷殛了我!”
朱翊鈞問道“那王大臣現今如何了?”
朱希孝回道“昨日會審完,現在東廠關著。”
朱翊鈞點點頭“你去傳朕的口諭,將他提到北鎮撫司大獄,不可讓他死了!”想了想,又拿起紙筆,手書詔書一道“東廠未必聽你錦衣衛的,你拿朕的手書去辦吧!”
朱希孝恭恭敬敬的接過手書,撿起地上帽子,退出殿外。
李太後見他出殿,拍案而起,對朱翊鈞道“皇帝,吾已有決斷,封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