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顯和鄧子龍主副二帥,都在廣東打過仗,深知這些乾瘦的俍兵戰鬥力不能從外表判斷。但新軍中下層軍官已經被武學“紀律就是戰鬥力”的概念給洗了腦,看見俍兵這般模樣,不屑之情溢於言表。
新軍轉道廣東,受訓也是重要目的。每日兩軍駐紮後,要開研討會,讓陳瓚當老師,給新軍軍官授課。
陳瓚沒有去過武學,但最近這半年來,從武學畢業的兩廣軍官他也見過幾個,也做過交流。這些從武學返回兩廣的軍官,在陳瓚看來——基本上都學傻了。
這些人回來之後,照貓畫虎,將武學練兵之法照搬到自家衛所,將隊列、駐紮、行軍之法全數照抄。然而衛所兵哪有京營新軍的給養?練了不到半個月,激起嘩變的就有兩個個,讓這些畢業生個個灰頭土臉。
因此,陳瓚這樣血海裡殺出來的戰將,對武學軍官也不大瞧得起,但受兩廣總督淩雲翼之命,這授課卻不得不為耳。
第一天兩軍駐紮在西江北岸,吃晚飯之前,陳瓚就在大帳之中授課。他先以羅旁山為例,將密林山地的地利對行軍的影響講了個大概,然後強調道:“羅旁山高林密,小道縱橫,進兵首要在於警戒”
在陳瓚看來,山地戰的警戒要前、中、後哨都放精兵,而且要成群的放——至少要放出千人負責警戒,糧道的保護更要放在重中之重。從以往對付瑤人的經驗來看,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化整為零、再化零為整,偷襲大軍後路,斷我糧道。
新軍軍官聽了,麵麵相覷,心道這都是老師講煩了的,糧道的保護在平原也是重中之重——誰能輕忽了去?陳瓚見他們有不服之意,就拿起大案上一把兩尺來寬的木弩道:“羅旁山中有毒箭木,瑤人割皮取其汁液,塗於箭頭——這箭頭雖非鐵而用骨製,但不必刺入多深,隻擦破你一點皮,見血封喉。”
陳瓚接著道:“他在山路兩側密林中隱藏,待你大軍通過時,弩如雨發,一波即走。一次殺你軍中五人,兩日下來,一、兩百人沒見著他們的麵就沒了——試問,如何應之?”
“你若停步絞殺,他借著樹林子跑的無影無蹤,而你糧草也運不上去了;若你不顧傷亡,這毒箭越來越多,越來越密,你有多少人夠他殺的?”
新軍千總張千羽舉手示意,見陳瓚點頭,他站起身道:“新軍有精兵夜不收小隊,可以以斥候對斥候,雙方絞殺——他弩不及我銃遠,可以應之。”
陳瓚聽了,頷首道:“這辦法也是我用的辦法,因此我才有精兵放在前中後,遠遠就要護住主力、糧道之說——與平原根本不同,進入山林,絞殺無處不在,作戰根本無前後之分!”
新軍軍官聽了,無不倒吸一口廣東濕潤燥熱的空氣。陳瓚見鎮住他們,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因長的凶惡,還不如不笑。見他又叫起身邊一個俍兵道:“諸位可見他這身裝束,與我軍有何不同?”
新軍軍官細細看了,見那個俍兵黑布纏頭,黑衣黑鞋,與白天並無不同,個個搖頭表示不知。
陳瓚給出答案道:“我開始也不知,後來帶了他們鑽林子,才知道這身裝束的好處。諸位請看,這包頭乃防汗之用,進了林子後,裡麵悶熱無比,出汗比我們現在要多出十倍!打仗的時候,汗水都流在眼睛裡,你那鳥銃往哪裡打?”
新軍軍官聽了,個個恍然大悟。陳瓚又指著那俍兵的腿道:“諸位看他的褲子,從腳腕往上整個小腿,都用布密纏之,此為防毒蟲也。密林之中,你見過沒見過的毒蟲密密麻麻,若無這般綁腿,光是毒蟲就能把我們殺掉小半!”
見下麵坐著的新軍軍官有有想發言的,陳瓚笑道:“新軍雖然也綁腿,卻用的是帶子,我覺得應該是為了防止走路腿漲——帶子未必行,我覺得最好像狼兵一樣用布纏!若留下一點空隙,那毒蟲可是無孔不入的,進入羅旁之後,咱們領口、袖口也都要紮緊,就是熱死也不能鬆開——淩總督已經給新軍備好了綁腿纏頭步,回頭就派俍兵教你們如何紮腿包頭。”
劉顯早知道此事,聽了陳瓚的話,又向淩雲翼示意表示感謝。新軍軍官聽了這一課,則對山地密林作戰一下子勾畫出景象來了——原來,南方山林作戰,要克服的不是與敵人攻殺之難,而是這密林之中無所不在的殺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