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想利用曆朝曆代被天人感應思想影響的史官所作的記錄,來證明彗星無關乎災異,相當於拿史官的刀來削他們的把兒,簡直緣木求魚。
即使到了科學昌明二十一世紀,相信天人感應學說的還有不少。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九七六年的各大災異,已經穿越回大明的朱翊鈞想起這個年份,心裡麵也照樣嘀咕。
於是,深感任重道遠的朱翊鈞,隻能約見朱載堉,向他提出關於彗星的一些設想,並讓他組織皇家格物院的天文專家進行驗證。
另外,兩京的報紙上,也出現了一些彗星和災異之間的討論文章,正反兩方爭論的不亦樂乎,對朱翊鈞來說,不過聊勝於無罷了。
彗星和張居正的奪情之議,並未引起政治上的動蕩,不過是因為現在皇帝用刀子開了無雙——無人敢做杖馬之鳴。
但這並不意味著皇帝的變法詔書在貫徹過程中就一帆風順。相反,因為皇帝和張文明遇刺引發全國性的大案,以及隨之而來的大逮捕,以地主士紳為代表的基層統治階層,很多成了無腦黑,連變法的內容都沒搞清楚,就開始抵製變法政策的實施。
他們抵製的手段太多了,任何一項縣政的實施,都離不開鄉紳族老對本族的宣貫和帶頭,他們隻要對縣衙官員來一個集體的避而不見——就能讓一縣之政大半停擺。
更彆說,好多鄉紳還通過本族子弟控製著縣學,而縣官要想完成“文治”考評,縣學學生在士林中給出差評是縣官不可承受之重。
萬曆五年的大逮捕,到十月底的時候,人數已經超過五萬,近千豪紳因此破家。而他們的姻親故舊,近乎能聯絡上全國小半以上的士紳。出於對錦衣衛亂興大獄的抵製,變法在帝國基層的阻力極大——很多地方官被上擠下壓,死的心都有了。
萬曆五年的大明帝國,醞釀著變亂的激流,人心惶惶不知向何處去。
這些鼎沸的壓力,一方麵促使部分具有洞察力的思想家和學者在考慮國家的興亡出路;另一方麵也激發全國性的大討論——皇帝的遇刺和張文明的死於非命不是秘密,伴隨著兩件事的各類八卦謠言,變法的內容也散布到帝國的各個角落。
當然,壓力最大首當其衝的,還是以王通為首的錦衣衛。王通早已征得皇帝同意,將錦衣衛中、高層家眷按照自願原則,換了身份搬離故土。他本人則搬入親軍都尉府,日夜指揮這太祖以來第一大案。
駐南京的錦衣衛同知楊俊卿,他的家卻搬不了。排山倒海般的壓力紛至遝來,讓屢次親自拷問董劍雄無果的楊俊卿終於明白——楊家到了站隊的時候了。
是秉承著和大多鄉紳站在一起的立場,平反冤獄?還是站在皇帝的立場,以是否反對變法為準繩,消滅反對的聲音?這是一個涉及家族生死存亡的問題。
而楊俊卿也終於看清楚,皇帝為什麼沒有像張居正一樣,對於謀害張文明的幕後真凶有必得之心。張居正要報殺父之仇,當然複仇的對象越準確越好;皇帝則要通過一南一北兩個大案,將變法反對者從統治階層剔除,並儆其餘,因此張文明案的幕後真凶,不妨模糊些。
因此,帝國南方的錦衣衛在楊俊卿的指揮下,不停的順藤摸瓜,要搞清張文明案的真相;駐紮京師的錦衣衛指揮使王通,則命令各級錦衣衛收集反對變法者的名單——大清洗近在眼前,楊家將向何處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