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頭疼半天,隻好將奏本留中。同時派出內官,帶著禮物去慰留張四維——沒辦法,曹一夔太蠢,現如今隻能先慰留。
在此期間,潘晟這呆瓜竟然福至心靈做了一件妙事:他臨時召集內閣會議,將此本奏章傳閱了一遍。作為內閣的臨時負責人,他這麼做也無可厚非——如此重大政治事件,內閣中人還是要通氣的嘛。
小會一開,大夥兒都明白了潘晟的意思:大家想上進的,想打擊晉黨安排人的,並肩子上啊。曹一夔是山西道禦史,聽說是張四維的人。被自己人捅了一刀,說明曹一夔是某人暗子啊。人家將暗子都用上了,其他人也不能乾看著不是?
對於潘晟本人來說,次輔王國光歲數在那擺著,肯定不能再乾了。要論資排輩,恰好輪到自己。但變法大詔規定,總理大臣需要廷推——這不是潘晟能夠左右的。隱含意思很明白,總理大臣一定不是論資排輩能當的。
潘晟這邊患得患失,內閣其他人也有的蠢蠢欲動。既然曹一夔開了第一炮,跟風而上還是挺簡單的。於是這邊皇帝慰留張四維,那邊炮火連天——曹一夔倒也不算做無用功,按軍事術語來說,他這頭一本屬於“校射”。
對於張四維來說,皇帝慰留給他賺了些麵子。但他內心卻完全確定,皇帝並不想繼續用他。否則與慰留相配套的,應該是立即將曹一夔處理了。要麼罷他的官,要麼將之發配,絕不應該是將奏本留中,然後不疼不癢的“慰留”自己。
果不其然,曹一夔沒有立即遭受滅頂之災,帶動了一大批禦史言官對張四維群起而攻。如果兩年前的張四維,勢必要寫幾篇“謝罪”奏章為自己答辯。但如今的他,連逢大變下早已心力憔悴。
於是,張四維在皇帝各種花樣慰留下,連續上表,堅決請辭。其中一本寫出了其心境:
“伏念臣一介寒賤,遭際聖明備員輔弼,才識短淺,庸劣不職荷蒙皇上海涵,不加罪遣。然鬼神弗佑,降之酷罰延禍於親痛恨欲死。重蒙聖慈騬念,寵頒恩博。殊數優禮在前,豈臣之劣所能荷承苫塊。
臣行能薄劣,日侍左右無所稗益,致乾物議,今當遠離。伏望皇上法祖孝親,勤政如始。惜才愛民,日慎一日餘息無能為報,誓當銜環結草以圖效於他生耳臣具疏仰謝兼乞罷,亟賜放歸田裡。以聞,而不勝懇切之至。”
這一奏本不同於張四維在連逢喪事時,蒙皇帝頒賜各種祭禮和慰問的謝恩疏。那些謝恩奏本當然要謙虛的說自己德能淺薄,不能承受天恩之類。
在受到猛烈彈劾後,張四維除了第一本之外,剩下求去的奏章沒有任何辨白和解釋——說明他真的發現聖眷已衰,堅決不乾了。於是朱翊鈞與他兩個在互動中過足戲癮後,終於下旨準辭。
與旨意同來的,是賜其三等侯之禮遇,並許馳驛。較之張居正郡王且可降襲的千古恩遇,張四維這三等侯雖然沒法與之相比,但相較他自忖隻能得到伯爵的待遇,也算是皇帝對他所做功業的高度認可了——即便在攻訐他的人眼中看來,這也算難得的殊榮。
萬曆十五年十月二十,喧囂終於結束,張四維離開了京師。
/108/108327/(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