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清晨皆微涼!
春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沒了。
師甜獨自走在校園裡,沒有撐傘,任雨滴灑在發絲上,慢慢地浸潤每一寸肌膚。帆布鞋在地麵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線條,如同她的生命線,下一步或許在水窪裡,或許在新生的草叢裡,也可能在冰冷的湖裡。
濺起的水花落在裙擺上,裙子沉甸甸。
早上收到“喜訊”,消息那頭是喜歡了多年的官熠,跟她宣布交了新女朋友。
他怎麼能那麼殘忍?她心痛。她相信,沒有人比她更懂他,卻都比她幸運。為什麼不是她?她在心裡問過幾千幾萬遍。感覺就像是——他給了她明燈,卻又狠心地吹滅。
第一次得知官熠交女朋友,是在高一。
她賭氣扔掉他送的禮物,為了讓自己死心,特地走很長的路扔到垃圾桶去。可是歸途是痛苦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跟他訣彆,心坎就多一點愁慮,直到“失去的恐懼”打敗“放下的灑脫”。
她告訴自己,順其自然吧,我已經不再追求什麼,除了愛他。她轉身,那一刻,臉頰泛出笑意,腳步輕鬆,每一步都像是走向希望之地。她從垃圾桶裡捧起禮物,仔細地撣灰,仔細地打量,像剛得到禮物時一樣高興地回去。
仿佛設置了循環,之後她經常會傷心地扔棄與他有關的東西,然後再返身取回,滿意而歸。
可是有一回,不知哪個人手快,隨後便扔了一袋廚餘垃圾,汁水漫得到處都是,弄得她的馬克杯又臟又臭。她隻好扭曲著臉將它拾起,洗了幾十次、消毒三次,才放回櫥櫃,作為永久紀念。
那天後,她想發泄時都將禮物扔進房裡的垃圾桶,什麼時候後悔了也方便重拾。
官熠與他那“平淡無奇”的女友分手之後,她可是樂了很久,以為他們的關係得以升級。再看他,沒有特彆憂悶的痕跡,她更是歡欣雀躍,直覺告訴她真相——他心裡有她。
高二,他選擇文科,她跟著過去,兩人居然分在同班。整整兩年多,他與她朝夕相處,平日安分讀書,周末結伴嬉鬨。沒人再能占領他的心地。
她等了多少年,而事實上她討厭等候。一直都在等候,仿佛那是唯一值得的事情,仿佛那才能給她交代。於是不斷等,耳畔隻有一首歌。那是她和官熠都愛的歌,仿佛唱的是他們的故事。
本想在媽媽那尋求寬慰的她,撥通了電話,沒說幾句,媽媽就說“甜甜,媽媽遲點給你回電話啊,現在有點事。”師甜喊“你忙,天下你最忙。高風亮節,穿著白大褂的天使!”
媽媽咬牙切齒,使自己儘可能顯得冷靜“你才活了幾年?見過什麼世麵?你知道現在有多少醫生跟我一樣奮鬥在抗議前線?我不想陪你?不是為你,我拚命乾嘛?你天天好吃懶做,發狠了勁兒花我的錢,整得報複我一樣。我告訴你師甜,你這幼稚的心眼給我收起來!我做過什麼我心裡清楚,對得住自己良心。倒是你,好好想想,二十幾歲的人,做過什麼實事!”
師甜一聲不吭,鼻子酸酸的。這麼多年,除了斥罵,她這個媽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她們都不說話,聽著對方的呼吸聲。彼此都不想掛電話。
“馬姐人是好,你也不用拿她針對我一輩子吧!”媽媽抱怨道。
師甜奚落道“誰讓你算盤打得那麼精,扔幾塊錢打發走,好像你是大好人一樣。外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就怕她死在家裡。你就怕她家裡人訛你。”
這一說,媽媽又來氣了“你講點良心吧!我不可能額外承擔彆人的生命,救死扶傷是因為隻需出技術就行,我力所能及。馬姐在這裡,錢沒少發一分。癌晚期,我叫她住院治療,家人放棄她,她放棄自己,難道你要我綁著她進去?難道你要我家徒四壁,還借錢給她手術?我請她做保姆,不是因為我有錢,是因為家裡沒錢!我沒辦法在家帶你,我得上班掙錢,你爸也要掙錢!師甜,懂事點,二十的人了,得學著換位思考。”
師甜緊緊握著手機,咬著唇。終於說出來了,我是累贅吧?
“你自己好好想想,從小到大我哪裡虧過你!不指望你以後養我們,你能養活自己,我跟你爸已經是天天燒香了。你要真惦記馬姐,去看看她。天天隻知道說,從來不知道做。打小就不靠譜。”媽媽不再說,算了,不懂事的人,說再多都是廢話。
師甜無聲地哭泣,無論她怎麼做,媽媽永遠都不會滿意,對於孩子,她隻有批評。既然如此恨鐵不成鋼,當初何必撫養,何不扔到野外任她餓死、凍死,或被野狼叼走,也好過現在做什麼都不如意,還要被全世界鄙棄。
媽媽忙著回崗位,沒再聊下去。師甜站在雨中,不知該去何處。
回寢室?不不不,她討厭她們,她在她們眼裡是叛逆、墮落的壞女孩。她們爭著彰顯自己的個性與長處,而她卻一無是處,還得看他們得意洋洋地領獎學金,領獎狀。
有時候她對著這些陌生的麵孔覺得恐懼,好想擺脫,可是學校沒有一個地方能夠將她藏起來。
她愛上了酒吧,可以把自己融化在燈紅酒綠中的地方。
她愛上了酒,可以麻醉經曆的痛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