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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與血(Ⅱ)(1 / 1)

禪圓!

還未過辰時,天卻灰濛濛的,街上行人漸漸空了,婦女叫著嬉鬨的兒童回家,商賈也忙著收拾起貨物,然而,那對白鹿卻一動不動,母鹿舒展著耳朵緊貼公鹿安心地低頸作覓食狀,公鹿似嗅到危險一樣駐立著前蹄警覺地打量著蕭思溫,此時的蕭思溫正立於雕有鴟吻以琉璃瓦製的房簷之下癡癡地看著那母鹿的神態,身後的女人卻打斷了他的回憶:“老爺,國事再重要也沒有身體要緊呐,該吃小食了,定是小奴們不諳老爺習性,妾又讓柴房重做了一份,有老爺愛吃的文火細細炙過的羊肉餺托和剛溫的曲院新釀乳酒麵片湯,又作湯餅,可以理解為現今的羊肉麵,乳酒是用家畜的釀造的酒,純度不高,至於曲院,是契丹貴族們為了滿足自己飲酒的需要,在皇都上京城專門設有釀酒的工場兼管理機構“曲院”,而契丹平民則有民間釀酒的小作坊及飲酒場所“酒家”。趁熱吃吧,昂,待會陛下召見可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呢。”蕭思溫並不轉頭,隻沉悶地回了聲嗯算做了解,女人見說不動,兀自輕歎了口氣,輕輕地把裘衣披在了蕭思溫身上,見四下無人,偷偷抱住蕭思溫結實的後背,俏皮地說:“呐,穿著這麼單薄都把你凍成了個笨木頭了,天天杵那兒悶聲悶氣的,不就一場仗,瞧把你害的。”蕭思溫似被某種厭惡的東西觸摸了一樣,倏一下地把女人柔白的手打開,轉向她,似心有餘悸又有所內疚,看著她擔憂的眼神,他想起了它,但也隻有一瞬間,轉而蕭思溫粗暴地從喉嚨中迸發出了一個滾字,聲音不大,女子眼中卻似失了魂一樣,卻並不挪步,眼睛也是,他不想,也不忍,不敢去麵對這雙眸子了,自責折磨著他,他很想衝上去抱抱這個女人,但他不能,也不行,短暫的沉默後,女人得到的是他的一記耳光。

女人走了,蕭思溫嗅著她和它的氣味,儘管它的氣味早因人為的做工而幾近消失,但是他,或者該說它,仍記得自己的世界被奪去的感覺,這是刻在心裡的味道,一直都是,但那個女人身上的香味和她將它披在身上的觸覺似乎在混淆他心裡的感覺,他想起了那個男人,那個開始,那日,雨淅淅瀝瀝地下著,男人帶著為數不多的近侍親軍躲著,跑著,丟下了他的軍隊與周軍交戰,它知道機會來了,它在林中,市井中,軍中躲藏著,偽裝著,一次又一次地慢慢靠近,觀察,模仿他,它曾被獵人傷過,在戰場上痛過,見證了這個所謂的國戚懦弱的一生,隻會顧及自己保命和沒心沒肺地搜刮奇珍異寶的膽小兩足生物,它心中的報複感越來越強,當男人和他的侍衛們陷入林中的泥沼中,馬似感覺到什麼而嘶嗚時,一切都晚了,它像一道閃電般,從黑色的林裡衝出,像一把利刃劃破了兩個侍衛的喉嚨,隨著鮮血的迸出,它看見了驚厄,恐懼,它享受著這一過程,白狼帶來了雪,也帶來了血,它還記得那個獵人倒下說的話,它喜歡像貓一樣,掌控著這些自以為掌控一切的兩足生靈,它慢慢折磨著他們脆弱的情感,給他們一絲逃跑的希望卻在他們慶幸逃脫的時候給予絕望,殘忍地給予致命傷,就丟棄他們,讓他們在絕望中死去,正如他對它一樣,至於一般的對象它很仁慈地一擊擊殺,儘量減少他們的痛苦,它認為至少它不會像惡趣味的人類一樣是從折磨除自己以外的人痛苦中而獲得快樂,它折磨是為了複仇,它一邊靈巧地躲過了安撫不了馬匹失去平衡的侍衛笨拙地揮砍一邊利落地從後咬斷了侍衛脖頸一邊想著,膩膩的汗味,鹹鹹的血,它感覺到,這項工作並不輕鬆,但很值得,它聽到侍衛喊著男人的官職,讓他快跑的話語,它暗自斥笑,跑?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傻蛋,它縱身一躍,那個侍衛便再也說不出話了,不過,侍衛年輕的臉上仍保留著舍己為人的神情,待它處理完所有的侍衛後,男人早已不知所向,但男人的腳印時長時短的,可以想出他在泥濘裡狼狽慌張的樣子,即使沒有腳印,他的氣味也會告訴它的,還有它的那份,看著死去的人,它嘲諷著,看吧,這就是你們拚命保護的蕭國舅,你們的死,死得毫無價值,它的計劃隻剩下最後一步了,它懷著歡愉的心情快步走著,它想看看男人那張臉上絕望和看到他求饒的表情,被樹繞著的一帶較為寬闊的草地上,它看見了無助失神的他,也看見了蕭思溫對視它眼睛的神情,那那是憤怒?譏諷?憤怒?這樣的軟骨頭也配有憤怒嗎?他也配嘲諷我?該死,肯定是我看錯了,它步步緊逼,獠牙肆無忌憚地暴露出暗紅的血液,還是憤怒,他竟然還拿起了劍對向它?該死,該死!喂,你這家夥,怎麼能若無其事地奪走我的一切後還這副神情,快向我求饒啊,哪怕是一絲害怕也好讓我了解你這軟蛋的一生啊!它暴躁了起來,腱肉的青筋也隨之突起,它咆哮著,衝向了他,男人哪是它的對手,每一劍男人身上便添一處深深的劃痕,不久,男人甲胄上,臂上,臉布滿了深深的刻痕,但男人仍怒視著它,它狂暴了,為什麼不怕?為什麼不跪?該死!男人的右手被它咬去了,他單手持劍揮著,該死!男人的腳筋被咬去了,男人仍以劍持地,它從未在折磨中感受如此挫敗,於是,它停下了攻擊,長長的舌頭舔著嘴角,低聲嘶吼著,它在男人的震驚下化成了他,自從它知道它化成人型的樣子就是他後,一個更為惡毒的計劃誕生了,他狠狠地盯著蕭思溫,痛苦地說:“你殺了我珍視的生命,她是我的一切,你卻用她當做聘禮。”他突然停下,望向天空,說:“那一個冬天的夜,特彆的冷,是從心裡的冷,我向著她冰冷的屍體發誓,我會儘一切方式為她報仇,彆人犯她一尺的,我定要他十倍償還,即使我永世置於地獄我也不後悔,人,擋我,殺,神擋我,殺。”蕭思溫漠然地抬著頭看它,緩緩說出:“原來是這樣啊,那真對不起她呢,不過啊,你隻是個會殺人的畜生而已。”說完又低下了頭,它似遭迎頭一重棒,胸膛呼吸逐漸加重,渴望撕裂麵前男人的獸性漸漸暴露出來,但隨即,複仇的欲望又壓抑住了他的獸性,他挑釁似的靠向男人耳朵似在笑又似在嘲弄地說:“你一定很愛她吧?”蕭思溫似明白了什麼,漠然的神情多了幾份擔憂,和平日的慌張,隨即又強裝鎮定,淡淡的說:“不過是政治聯姻罷了,何談愛一辭,要殺就快快動手。”男人的掩飾終究未逃得過他的眼神,他輕身在男人耳中說了些許話語後便在男人怒目儘最後一絲力操劍前劃破了男人的喉嚨。

男人的盔甲不重,隻是盔甲裡有一對交頸鴻雁和田玉製的玉佩。

為什麼不讓他慢慢死去,它問。

可能是因為他跟我一樣是個無可救藥去守護什麼東西的混蛋吧,他答。

將士們似灰心意懶,敗勢似成定局,他回到了戰場,相較於他對於滿是血痕的甲冑,和滿頭白發的解釋,將領們更期待著他如往常般撤退的指令,但他卻在簡簡一字殺後,不做任何具體布置,率先騎馬衝出戰壕衝殺戰場,留下了餘下大眼瞪小眼的將領謀士,更留下蕭思溫以殘兵力退周軍的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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