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清明時!
圓月當空,清輝灑向大地,天地間少了幾許真切,多了幾分朦朧。寒氣逼人,呼吸間亦可見白茫茫的哈氣,青霜遍地。
或許是這一日發生了太多事,過久的壓抑讓攬月顧不得身後的熊寶能否跟上,自顧將輕功提到十成,宛若流星當空劃過。
攬月的輕功名喚“柳絮舞”,其精妙之處在於輕疾飄渺,踏雪無痕。
“柳絮舞”是天竹夫人的家傳絕學,當初傳授攬月輕功的時候,天竹夫人曾說過,“柳絮舞”傳女不傳男,傳內不傳外,每輩隻傳一人。
說來這對父母很是不負責任,四處雲遊,甚少有時間陪伴兄妹二人。兩人的武功都是他們演練一遍,然後留下手抄,讓他們自己揣摩領悟。劉媽雖疼他們,武功上倒不曾有半點疏忽,自二人幼時起,監督兩人每日四個時辰習武,兩個時辰習字,未曾間斷。加之二人從小在劉媽的藥酒裡泡大,根骨奇佳,有鬼才慕容鬼卿引導,悟性頗高,才成了當世後生小輩裡難得的高手。
這套“柳絮舞”卻是個例外,是天竹夫人親自傳授,為了讓攬月儘快練成,夫婦倆難得在雲山上待了月餘。看到母親如此重視,清楚她的苦心,攬月不敢有半點偷懶。練成之日,她由斷雲崖飛下,僅借崖壁之上略微突出的石塊,輕盈地落在崖底母親張開的雙臂之中,母親眼裡的驚喜跟欣慰,讓攬月樂了足足一年有餘。
閉了閉眼,揮去腦海中母親溫暖的笑容,攬月一個翻身,落在山中的竹屋之前。理了理被風吹的略有些淩亂的衣衫,攬月負手而立,等待熊寶到來。一時隻聽得山風颯颯,竹葉蕭蕭。
大概半盞茶的時間,攬月聽到空中傳來聲響,轉過身,就看到熊寶黑著一張臉,呼哧呼哧喘著氣。
看到對方麵色不善,攬月解釋道“大護法彆誤會,樓中說話一來不方便,二來夜已深,我再不睡,劉媽又要囉嗦半天,我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引你來此處。”
熊寶白了攬月一眼,沒有說話,轉身背對著攬月,看起來是在平定自己的氣息。
半晌,終於開了口“你他奶奶的不去做賊真可惜了!”
攬月愣了一下“大護法何出此言?”
“跑那麼快,誰能抓得住你?你知不知道,我的輕功在江湖上很有名?”
“大護法的輕功的確非常好,早前攬月已經見識過了。”
“你又知不知道,出了攬月樓沒多久,我就跟丟了?如果不是我知道你大概是來此處,你就要回頭來撿我了!你知不知道?”
“額,攬月一時沒有注意,下次定然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會先告知大護法目的地。”
“你!認識你這個死窮酸我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說話文縐縐累死人,指使我乾活跟自己手底下的小廝沒兩樣,動不動就戳我的痛處,最後連我最得意的輕功也都要打擊!不被你折騰死也要被你活活氣死!”
“大護法這話怎麼講?攬月從未”
“你閉嘴!技不如人,啥也不說了,趕緊說你的正事吧!”
“…如之前所說,蕭樓主定是先受製於人,然後才被害了性命,能這樣無聲無息的進入瀟湘樓中心然後迅速製住蕭樓主的,定是個身手了得的,是不是熟人倒無關緊要,若單是熟人,聽起來倒是順理成章,但是蕭樓主能經營偌大一個瀟湘樓,數十年如一日的警醒早就成了本能,沒那麼容易得手。所以身手過人倒是必要條件,據我所知,正天門下除了門主段天德,尚無人可與蕭樓主拚死一戰,何況蕭樓主成名近三十載,即便是不敵,同歸於儘的招數仍是有的,所以我大膽猜測,此人要麼是正天門費儘心思找來的幫凶,在正天門正式摧毀瀟湘樓之前除去蕭樓主,使得整個瀟湘樓群龍無首,人心惶惶,不堪一擊,保證他們的首戰大捷,要麼是…”
“要麼是什麼?”
“要麼就是有黃雀在後,一直以來在幕後操縱,在正天門那邊煽風點火,然後除去蕭樓主給正天門一個最好的時機,最後冷眼看著我們跟正天門鬥個你死我活,從中得利。”抬頭盯著熊寶緊皺的眉頭,攬月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一直在想,正天門為何要在這個時間點來組織所謂的‘清剿’,五年一屆的武林同盟會才過去三年,正天門就算想為下屆武林同盟會立威,也為之過早。而段天德為何要選擇瀟湘樓第一個下手,為何又會波及到煙雲宮。瀟湘樓威名遠揚,九煞神出鬼沒,絕對不是軟柿子,何況瀟湘樓雖是拿錢買命的地方,但是從不殃及無辜,亦有自己的原則,一直遊走在灰色的中間地帶,要談滿手血腥,罪大惡極,無命穀跟森羅殿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實。而我煙雲宮,立派不過五十載,沒有祖宗基業,也沒有絕世秘籍,向來不問江湖事。煙雲宮行事功法雖與一般名門正派有所差異,但甚少傷人性命,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若不是這次正天門大旗一舉,說我煙雲宮是邪魔外道,有多少人會記得起煙雲宮?難不成是因為離瀟湘樓太近了,省的長途奔襲嗎?”
沉默,兩個人都沉默了。
“其實,在下也隻是猜測,並非…”半晌沒有回應,攬月開口道。
“我師父在死前曾接待過一位神秘的客人,”似乎在考慮怎麼形容,熊寶整個眉頭都蹙起來了。
攬月也不著急,移開了視線,看向夜風中颯颯晃動的竹林。沉默許久,熊護法才終於開了口。
“瀟湘樓後身山崖的另一側,建了一座三層的小樓,我想宮主也清楚,就是瀟湘樓用來接活兒的瀟湘閣,很多人都以為那就是瀟湘樓的位置,實際不過是個空殼。因為有瀟湘閣在,所以樓裡向來不接待外客。但是那天我確實見著一個蒙頭遮臉的生人,從頭到腳裹了件黑紅色的鬥篷,是怎麼進的瀟湘樓我並不知道,那天若不是我出任務回來要跟師父複命,我也不會看到。師父把周圍的人都遣了出去,我是個莽撞性子,一頭紮進了一念閣,然後就被師父轟了出來,隻瞅見了個背影。開始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有極特殊的委托人不願意露臉也是很正常的事,能讓師父親自接待,必定不是尋常人,但是,那人走了之後師父就不對勁了,我從小跟在師父身邊,師父的一言一行我都異常熟悉,我感覺到師父非常焦慮,兩天之後他就開始頻繁的派出九煞,正常來說,樓裡所有的單子都是經過我手的,雖然我沒有權利隨意調用九煞,但是他們在哪,接的什麼任務我都是最清楚的,但是那後來半個多月的時間,我根本不知道九煞在哪,在做什麼。師父也不再派我辦事了,就讓我盯緊了小姐。沒過多久,師父就遇害了。年關剛過,正天門就帶人攻進了瀟湘樓,但是那一天,九煞沒有出現,我顧及著小姐,所以…等我再回到樓裡,已經是一片火海。”
“九煞你是怎麼召回的?”
“殺手雖是拿錢辦事,也免不了被尋仇報複,我們乾的也不是屠人滿門的勾當,總歸會有被人盯上的時候。如果不小心漏了行蹤,又不想將禍水直接引回樓裡,都會有幾個藏身的地方,我一個一個的找了過去,但卻沒有任何蹤跡,但是我一路留了訊息,直到有一天,影浪找到了我。”
“你說的是斷頭刀影浪?”
“是的。”
“他是瀟湘樓九煞之一?他竟然敢露臉?”
“沒錯啊,也沒什麼奇怪的,誰也沒規定殺手不能做彆的,何況,也沒人會往那裡想”
“據我所知,斷頭刀影浪是兩浙西路有名的賞金獵人,刀法精湛自不用說,為人古道熱腸…”
“還有愛錢如命!難道殺手就一定要殺人如麻,暴虐嗜血?瀟湘樓從來不收那種人。不過影浪也是個怪胎就是了,常常有苦主來買那些惡貫滿盈的惡徒的命,能討兩份錢的差事,他永遠不會錯過。他找到我,我才知道他們九人已經聚齊,這時候煙雲宮被滅的消息也在江湖上傳開了,想來我們應該是一條戰線的,就開始暗中打探煙雲宮的消息,也收到了你們放出的信兒,然後才引著小姐找到了你。”
“按你的意思,九煞知道的信息應該比我們多…”
“我早問過了,一個個嘴都跟蚌殼似的,一點兒風都不漏,口口聲聲說聽我調遣,實際上我才是那個跑腿的小兵,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我才是師父一手養大的,為什麼師父有事不吩咐我,反而要吩咐外人?”
“你確定他們隻是外人?”眼波流轉,一瞬間的閃念,太快來不及抓住。
“我從四歲那年被師父從人販子手中買下,跟在師父身邊十九年了,還有比我更親近的嗎?”
“所以他將他的寶貝兒女托付給你啊”
“嗬嗬,小姐她…”
“你家的小姐肯定什麼都不清楚,”打斷某人驟然變的沮喪的話語,“我想,我還是需要跟大名鼎鼎的九煞見一麵,所謂知己知彼,我想他們對我這個盟友也定然存了估量之心,麻煩熊護法安排一下,到我這溫柔鄉見上一見,說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