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杯墩在辦公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高振宇指著辦公室裡麵壁思過的學生,說道:“讓我說你們什麼好?!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打架!都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了!我剛還在辦公室說自己班上學生都挺懂事的,你們就給我來這一出?!說說吧,為什麼打架?誰先動的手?”
水淼在一邊默不作聲,這事她雖然參與其中,但是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也是看著自己課桌倒了,一股火氣上來,這才動手的。
旁邊的鄧誌遠和於承宇更是像兩尊鬥氣的石獅子,一個梗著脖子望向天花板角落結網的蜘蛛,另一個則死死盯著窗外光禿禿的樹端,仿佛那上麵有蜜蜂跳舞。
“行!行!行!”高振宇氣得在辦公桌上拍的啪啪作響,“兩個都是強種!嘴比蚌殼還緊是吧?都不說是吧?好!那也彆怪我不講情麵!讓你們爸媽來!來學校是讓你們打架鬥毆的嗎?我管不了你們,讓能管的人來管!”
這赤裸裸的威脅讓鄧誌遠和於承宇終於有了點反應,兩人同時不滿地“哼”了一聲,肩膀聳動了一下,依舊不看對方也不看老師。
“哼什麼哼?!”高振宇猛地一拍桌子,“再哼一個試試?!”這是真生氣了,瞬間把兩個男生的不滿壓了下去,兩人又恢複了剛才的“望天”和“賞樹”狀態。
轉向水淼時,高振宇的語氣明顯緩和下來,換了一副麵孔:“他們倆怎麼惹到你了?”他是真相信這個語文課代表的脾氣,文文靜靜,做事細致,在班上人緣也好,從來沒跟誰紅過臉。能把這樣的姑娘逼得動手,肯定是那倆混小子太過分了。
這區彆對待太過明顯,鄧誌遠和於承宇又忍不住從鼻子裡“哼哧”出聲,帶著濃重的不服氣,但被高振宇一個嚴厲的眼刀掃過去,又蔫了。
“他們兩個把我的桌子都給撞翻了,書本都甩出來了,我也是急了,上手了!”
“你一個女孩子,上什麼手!”高振宇眉頭緊鎖,語氣裡是責備也是擔心,“萬一他們沒輕沒重的,打到你身上怎麼辦?傷著沒有?”他下意識地打量水淼。
“老師!過分了啊!!”鄧誌遠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扭過頭,直接掀開衣服,指著自己的肚子,“您看看!看看!我們倆才是受害者!被她揍得差點站不起來!她勁兒可大了!”他齜牙咧嘴,似乎還在疼。
“就是就是!高老師您偏心自己課代表也不能這麼偏吧!”於承宇也一臉冤屈地嚷嚷,“我們倆才是挨打的!您倒好,隻關心打人的有沒有挨揍!”
“反了你們了!”高振宇氣得差點笑出來,“要不是你們兩個先起的頭,能有這回事?!水淼會無緣無故打你們?!今天這事不說清楚,你們倆就給我在這兒站著!站到天黑!”他煩躁地揮揮手,語氣稍微軟了點對水淼說:“你沒什麼事了,先回教室自習。”
水淼低聲應了句“謝謝老師”,轉身快步離開辦公室。完全就不在意後麵兩個渴望她救救的人。水淼是打算從教室後門進去的,不想鬨出什麼動靜,剛推開一條縫,後門護法正低頭玩手機,就像被電擊了一樣,都不用回頭看,下意識猛地坐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機塞進桌洞,然後才裝作漫不經心地回頭瞥了一眼。
一見是水淼,他誇張地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整個人瞬間又塌回去了,嘟囔道:“哎喲我去!淼姐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老班查崗呢!”
大概是覺得語氣有點衝,水淼靠著這一戰奠定了自己在班級裡的江湖地位,他們這後排的同學都是對她刮目相看了。他趕緊找補,指了指水淼的座位:“喏,你的書我們都幫你撿起來放桌上了,我撿的最多!”
“謝啦。”水淼坐在自己書桌前,看著亂七八糟堆著小山一樣的書本,無奈地深深吸了口氣,開始動手整理。她能感覺到,班上大半同學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聚焦在她身上,帶著好奇、探究,還有一絲絲看熱鬨的意味。
自習課的安靜裡,隻有她整理書本發出的窸窣聲。
王慧穎也湊過來幫忙整理,借助同桌的有力身份,八卦起了鄧誌遠和於承宇的情況,“馮佳佳剛剛還哭了一場,我就說她和鄧誌遠有情況,但是沒想到於承宇也喜歡她,今天中午的時候給她送情書了,被鄧誌遠看到了,兩人還吵了幾句,後麵你就看到了,氣不過直接打起來了。哎,羨慕啊,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兩個男生為我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水淼麵無表情地用胳膊肘輕輕推開那顆犯花癡的腦袋:“離我遠點,我怕被你的‘戀愛腦’病毒傳染。”她手下不停,快速將書本分類疊好。
“對了,”王慧穎想起正事,表情嚴肅了點,“那倆倔驢在辦公室招了沒?要是把馮佳佳供出來,她可就慘了!她媽你是知道的,簡直……”她做了個“恐怖”的表情,“之前高考,她分數上重本線都穩了,就因為她媽覺得不是頂尖c9就不算好大學,硬生生讓她複讀……這要是知道這事,天都得塌了!要是我考她那分數,我爸媽能樂得放三天鞭炮。”
水淼整理試卷的手頓了一下,搖搖頭:“我出來的時候,他倆還死扛著呢。不過……”她抬眼看了看教室前方,馮佳佳正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聳動,“越是嘴硬,高老師越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再說……”水淼的聲音壓得更低,“馮佳佳和鄧誌遠那點小曖昧,高老師當班主任的,心裡能沒點數?平時睜隻眼閉隻眼罷了,現在鬨出這麼大動靜……”她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那完了!”王慧穎哀歎一聲,同情地看了一眼馮佳佳的方向。恰好馮佳佳也紅著眼睛望過來,王慧穎隻能回以一個“自求多福”的無奈眼神。
沒過多久,去辦公室領試卷的數學課代表回來了,帶來了第一手消息:“高老師打電話了!叫家長了!”聲音不大,卻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麵。
教室裡的氣氛瞬間微妙起來,大部分看熱鬨的則鬆了口氣——這意味著這兩節自習課,班主任暫時沒空來教室抓紀律了。
馮佳佳聽到這個消息,身體明顯一僵,再也忍不住,把臉深深埋進臂彎裡,壓抑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傳出來,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這下真完了!”王慧穎扒拉著試卷,小聲對水淼說,“馮佳佳她媽,那可是每天雷打不動送晚飯,順便‘查崗’的主兒!搞不好現在就在來的路上了。我看啊,今天晚飯時間,她家得有一場腥風血雨。”
生活有時就是這樣,怕什麼來什麼。水淼的媽媽柳翠芬還不知道女兒今天在學校的風波,她像往常一樣,踩著下課的點,拎著超大號保溫飯盒來到教室門口。
“快,趁熱吃。今天慧穎外婆從鄉下過來了,帶了個老大的野生甲魚,我給你們倆燉了一整鍋湯,加了枸杞紅棗,可補了!都多吃點,學習費腦子。”
水淼揭開蓋子,一股濃鬱的、帶著藥材香的甲魚湯味彌漫開來。她看著碗裡厚實的甲魚肉,心裡默默吐槽:也就是仗著年輕火力壯,不然老媽這隔三差五的“十全大補湯”,真怕哪天補得鼻血橫流。
兩人吃得開心,突然,一陣尖銳刺耳的嗬罵聲像利刃般劃破了這份暫時的平靜,從走廊儘頭傳來,由遠及近,越來越響,飽含著失控的憤怒和羞辱:
“……丟人現眼的東西!我打死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