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無數蒙塵的記憶碎片如同被狂風掀起的腐朽書頁,在蛇精的感知中瘋狂翻湧。
昏黃油燈下,一張年輕卻過早刻上愁苦的麵孔,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枯坐在冰冷的書案前,誦讀著早已爛熟於胸卻毫無生氣的經文。
一次又一次滿懷希望地踏入森嚴的考場貢院,卻又一次又一次地在發榜時,於那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遍尋不見自己的絕望。
歲月流逝,青春褪儘,皺紋爬滿了曾經或許清秀的臉龐,唯有那雙渾濁老眼中對“聖賢之道”近乎偏執的、刻板迂腐的尊崇,卻如同磐石般根深蒂固,未曾有絲毫動搖。
他所理解的“道”,早已僵化成一套束縛思維的沉重枷鎖。
而在這漫長失敗生涯堆積的灰燼之下,蛇精清晰地感知到那最後一絲、也是最頑固的執念,如同老樹盤踞在懸崖的虯根,深深紮入魂核。
他日夜乞求上蒼,近乎癲狂地祈禱著——祈禱自己的後人血脈,能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高中舉人!
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為他這從未閃耀過、早已湮沒在塵埃中的一生,塗抹上最後一點虛幻的榮光。
去“光耀”那扇從未被榮耀之光照亮過的、破敗不堪的“門楣”。
妖念如退潮般迅速收回石像之內。
冰冷的、帶著極度厭惡與不屑的意念在石像核心震蕩:
“朽木!一截被陳規舊矩徹底蛀空的朽木!”
蛇精仿佛看到了將這迂腐僵化到骨髓的靈魂強行塞入李念安那紈絝軀殼後的景象——刻板的之乎者也對上流社會的放浪形骸?
酸腐的聖賢道理應對官宦子弟的機巧鑽營?其結果必然是格格不入,破綻百出!
“簡直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不消片刻,便會露儘馬腳,壞我大事!”
此魂,實乃廢物,不堪大用!
將妖念從那迂腐老魂原白處嫌惡地抽離,蛇精冰冷的感知毫不停歇,瞬間鎖定了第二個被攝至麵前的遊魂——餘湮。
妖念甫一觸及那較為凝實的魂體表麵,一股沛然剛烈、如同實質的抗拒之力便猛地反衝而來,幾乎要將那試探的妖念彈開!
蛇精妖魂微凜,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凝聚起更強的意誌,強行刺入這名為餘湮的遊魂那殘存的意識核心。
刹那間,一段短暫卻璀璨如流星、最終被黑暗吞噬的人生畫卷在蛇精感知中鋪陳開來:天資聰穎,少年得誌,錦繡文章引動鄉裡讚譽;懷揣淩雲之誌,踏上進京趕考的漫漫長路;同行者中,一雙被嫉妒灼燒的眼睛在暗中窺伺……
最終,是密林深處冰冷的溪澗邊,同伴虛偽的笑容下猝然發難的毒手!
才華未及綻放於廟堂,便已凋零於小人卑劣的嫉妒與謀殺之中。
感知到餘湮生前這份耀眼的才華與悲慘的結局,蛇精心中一動。
石像無聲地懸浮而起,悄然滑至餘湮魂體近旁。
一道帶著偽善蠱惑的意念,直接貫入餘湮殘魂之中:
“可悲可歎!如此驚才絕豔,竟隕於宵小之手!吾可予汝重生之機,再臨人世,一展抱負,手刃仇讎!汝…可願?”
重生?!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餘湮沉寂多年的魂核中炸響!巨大的希望瞬間點燃了他的殘魂,他甚至對這石像中神秘的存在產生了一絲感激——莫非是天道垂憐,遣此異類來助己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