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清楚他們的身份？”他反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卻如同刀鋒般銳利的譏誚，“周全，你覺得，對於一群在一百多年前就應該化為塵土的枯骨，對於一群用無數無辜者的生命來苟延殘喘的罪人，他們的身份，還有任何意義嗎？”
周全被陳楚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
陳楚沒有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了那片冰冷的星空，語氣卻變得愈發森寒，每一個字都如同從九幽地獄中吹出的寒風，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周全，你記住。無論他們之前在各自的星域中，擁有多麼顯赫的地位，掌握著多麼滔天的權勢，享受著多麼奢華的生活。但是，在宇宙最根本的自然法則之下，他們早就應該像所有普通的生命一樣，塵歸塵，土歸土了。”
“他們能夠活到現在，能夠躺在那些昂貴的醫療艙裡，用著最頂尖的科技來維持著那可悲的、早已腐朽的生命，這本身，就是一種罪惡。他們所謂的‘活著’，是用無數普通人的鮮血和生命換取來的苟延殘喘，他們每多呼吸一口氣，都是對那些被他們無辜殘害的生命的褻瀆！”
“所以，無論他們是什麼身份，無論他們的背景有多麼顯赫，無論他們的家族有多麼強大，在我眼裡，他們都隻有一個共同的標簽——罪該萬死！”
陳楚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幾乎是一字一頓，每一個音節都如同重錘般狠狠地砸在周全的心頭，也砸在這死寂的主控室之中。那股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如同實質般的冰冷殺意和決絕意誌，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降低了好幾度。
周全沉默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陳楚那如同刀削斧鑿般的側臉，從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他看到了一種超越了個人恩怨的、近乎於“天道審判”般的冷酷與決然。他知道，陳楚的決定，已經無法更改。
他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離開了主控室，去執行這個在他看來有些殘酷，卻又似乎理所應當的命令。
很快，主控室的全息屏幕上，切換出了醫療艙區域的實時監控畫麵。
畫麵中，幾台維修機器人和醫療機器人，在周全的遠程指令下，開始行動起來，它們打開了那些閃爍著幽藍色低溫光芒的休眠艙，露出了裡麵沉睡著的老人。
那些曾經叱吒風雲、權傾一方的人物，此刻都如同毫無生氣的蠟像般躺在那裡，他們的皮膚乾癟、鬆弛，布滿了老年斑和深深的皺紋，即使在低溫休眠技術的維係下，也難掩那股濃重的、揮之不去的死氣，他們的身體上連接著各種複雜的維生管線，微弱的生命體征數據在旁邊的顯示屏上跳動著，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機器人們動作精準而高效地斷開了那些維生管線，然後將那些老朽不堪的、幾乎沒有任何重量的身體，從昂貴的醫療休眠艙裡麵拖拽了出來。
緊接著，那些曾經在五大星域中跺一跺腳就能讓無數人命運改變的“大人物”們，被毫無人格尊嚴地裝進了一個個漆黑的、不透光的裹屍袋之中。
隨後，這些裹屍袋被機器人通過內部運輸通道，迅速轉移到了位於飛船底部的反物質焚化爐。
監控畫麵切換到了焚化爐的內部，那是一個巨大而空曠的、由特殊耐高溫合金打造的圓形空間，隨著機器人的操作，焚化爐厚重的金屬爐門緩緩打開，露出了裡麵深邃的、仿佛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暗。
一個個黑色的裹屍袋，被機械臂毫不留情地扔進了焚化爐之中，如同扔進一堆普通的垃圾。
當最後一個裹屍袋也被投入其中後，沉重的爐門在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中，緩緩關閉，將一切都隔絕在內。
下一秒，焚化爐內部亮起了刺目耀眼的強光，那是反物質湮滅反應瞬間釋放出的恐怖能量。
僅僅是幾秒鐘的時間。
當爐門再次被程序指令打開的時候，裡麵已經空空如也。
那些曾經在五大星域中呼風喚雨、權勢滔天的人物，那些曾經妄圖逆轉生死、追求永恒生命的“大人物”們，連一絲青煙都沒有留下，就那樣徹底地、乾淨地，直接化為了烏有，從這個宇宙中被徹底抹去。
他們那不切實際的、用無數罪惡堆砌起來的長生不死的夢想，也隨著那扇冰冷爐門的關閉，在反物質湮滅的刺目光芒之中，戛然而止，灰飛煙滅。
主控室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光腦運行的輕微嗡鳴聲，如同亙古不變的宇宙背景輻射，在空曠的艙室中低低回響。
舷窗之外，是永恒不變的、冰冷死寂的星空，無數遙遠的星辰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鵝絨上的鑽石，閃爍著淡漠而疏離的光芒，無聲地見證著這艘鋼鐵巨獸內部剛剛發生的一切——罪惡的清算，以及某種意義上的，遲來的正義。
……
數天之內，這艘曾經承載了無儘奢華與罪惡的星際遊輪，經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徹底的“淨化”。
在陳楚的統一指揮和周全的精細調度之下，數以千計的清潔與維修機器人，如同最忠誠、最不知疲倦的工蟻，夜以繼日地工作著，它們穿梭於遊輪內部那如同迷宮般複雜而廣闊的每一個角落，執行著“大掃除”的每一個指令。
那些曾經遍布船艙、令人作嘔的屍骸，無論是屬於無辜的船員，還是屬於那些作繭自縛的“大人物”，亦或是那些在瘋狂殺戮中被摧毀的行屍，都被機器人們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裝入特製的密封袋，然後通過內部運輸管道，統一送往反物質焚燒爐，化為宇宙中最純粹的能量，不留下一絲一毫曾經存在的痕跡。
戰鬥中產生的各種垃圾和殘骸——扭曲的金屬碎片、破碎的玻璃儀器、燒焦的電子元件、以及各種不知名的化學物質殘留——也都被徹底清理乾淨，清潔機器人們用高壓粒子束衝刷著每一寸沾染了血汙和穢物的地板與牆壁，用強效消毒劑對每一個艙室進行無死角的噴灑和淨化，空氣循環係統被提升至最大功率運轉，將船內汙濁的空氣抽出，替換以經過多重過濾的、潔淨而清新的氣體。
與此同時，陳楚、拳神、穆術等異能者們，也沒有絲毫懈怠，他們如同最敏銳的獵犬，仔細排查著每一個可能隱藏潛在威脅的封閉區域和隱秘角落。
這是一個漫長、枯燥，甚至可以說是令人身心俱疲的過程，他們見證了太多死亡的慘狀，接觸了太多罪惡的痕跡，每一個被打開的艙門背後，都可能是一個曾經發生過人間慘劇的血腥舞台，空氣中彌漫的那股淡淡的、仿佛永遠也無法徹底清除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這艘船曾經經曆過何等恐怖的黑暗。
當最後一個可疑的角落被排查完畢，最後一袋“垃圾”被送入焚燒爐，最後一縷汙濁的空氣被淨化係統抽離之後，主控室的光腦屏幕上，代表全船安全狀態的指示燈，終於從令人不安的紅色和黃色，全部轉變成了代表安全的、令人心安的綠色。
“全船清理、消毒及安全排查程序已完成。目前未發現任何已知類型的生物威脅及潛在結構風險。生命維持係統已恢複至百分之九十五效能。能源儲備百分之五十二。船體結構完整度百分之七十八。可以進行常規航行。”
光腦那冰冷而毫無情感的合成音，在這一刻，聽在眾人耳中，卻如同天籟般悅耳。
陳楚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那口氣息中，仿佛也帶走了連日來積壓在他心中的所有疲憊與陰霾。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一片令人舒心的綠色，緊繃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如釋重負的弧度。
他隨即通過超空間通訊係統，向一直在隕石帶外圍保持警戒和接應的小型星際戰艦下達了新的指令。
“柳暗，可以過來了。目標，星際遊輪‘晨曦號’，主停泊港，三號船塢。”晨曦號是陳楚給這艘無名遊輪起的名字，寓意著在黑暗之後，終將迎來新的曙光。
“收到，我們馬上就到！”
小型星際戰艦，雖然冠以“戰艦”之名，但其長度也不過一百米左右，在廣袤的宇宙尺度下，隻能算是一葉扁舟，而他們此刻所在的這艘由巨型貨輪改裝而成的星際遊輪“晨曦號”，其長度超過了三公裡，寬度也接近兩公裡，簡直就是一座漂浮在宇宙中的小型移動城市。
遊輪的腹部，設計有多個巨大的內置式停泊港和船塢，原本是用來停靠老板私人收藏的各種豪華穿梭機、小型探險船、甚至是武裝護衛艦的。其中最大的一個主停泊港，其內部空間之寬敞，足以輕輕鬆鬆地同時停泊十幾艘像柳暗他們駕駛的那種百米級小型星際戰艦，而且綽綽有餘。
在主控室光腦的精確引導和遠程操控之下，晨曦號那厚重的合金船塢閘門，在一陣低沉的液壓係統啟動聲中，緩緩向兩側滑開，露出了內部燈火通明、設施完善的巨大停泊空間。
很快，小型星際戰艦那矯健而略顯袖珍的身影，出現在了晨曦號的外部傳感器捕捉範圍之內。它小心翼翼地調整著姿態，如同倦鳥歸巢般，平穩地駛入了三號船塢，並在自動導航係統的輔助下，精準地降落在了指定的泊位之上。
隨著引擎的嗡鳴聲逐漸減弱並最終熄滅，小型星際戰艦的艙門在一陣輕微的泄壓聲中緩緩開啟，柳暗、餘任飛、以及戰艦上其他的幾名異能者和船員，依次從舷梯上走了下來。
當他們的雙腳踏上晨曦號船塢那堅實而寬闊的金屬甲板，當他們呼吸到船內那經過淨化、帶著一絲清新氣息的空氣，當他們看到前來迎接的陳楚、周全、穆術等人臉上那雖然疲憊卻明顯放鬆了許多的表情時，每一個人，無論是剛剛抵達的，還是早已在船上奮戰多日的，都不約而同地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一種難以言喻的、劫後餘生的輕鬆與喜悅，如同溫暖的潛流，在每一個人的心底悄然彌漫開來。
他們終於安全了。
至少，是暫時安全了。
有了這艘雖然傷痕累累，但主體結構尚算完好，並且擁有獨立遠航能力的星際遊輪“晨曦號”作為臨時的“家”，他們終於可以擺脫之前那種朝不保夕、時刻都可能麵臨生命危險的窘迫處境。
他們可以很愜意地、也相對安全地，返回五大星域，回到人類文明的懷抱。
在經曆了隕石帶中的九死一生，經曆了與行屍老板的殊死搏鬥，經曆了那宇宙巨禽帶來的毀天滅地般的震撼之後，此刻，能夠站在這艘雖然充滿了不堪回首的過往，但至少足夠龐大、足夠堅固的飛船之上，對他們而言，已經是一種莫大的奢侈和幸福。
船塢內明亮的燈光，將眾人臉上那如釋重負的笑容映照得格外清晰，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消毒水的淡淡味道，但更多的是一種新生的、充滿了希望的氣息。
或許，這艘“晨曦號”，不僅僅是他們返回文明世界的交通工具，更是一個新的開始的象征。
在經曆了無儘的黑暗與絕望之後，他們終於看到了屬於自己的晨曦……